李世民在教子这方面多少带着一点熊样,尤其是正面影响上,对正处于十七八岁最需要教导的年纪,更需要指正方向,李世民就像个甩手掌柜。
出了一身汗水的李承乾笑道:“想来今日郑公是不会来东宫了,下人已经准备好热水,不如与孤一起洗洗?”
张大安点头道,“多谢太子殿下。”
不解的看向张大安,张阳很想再说什么,这家伙倒是答应痛快。
东宫殿内,三大桶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间坦诚相待很多时候都是在澡堂子中产生的。
想起在以前,三五朋友去澡堂子也能有说有笑,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不会去澡堂子洗澡。
一人一个水桶,三人坐在其中。
热气腾腾,李承乾仰头舒坦地长出一口气,“孤真的很羡慕你,你活得洒脱,没有这么多的忧虑。”
张大安用手捧起热水使劲搓了搓他自己的脸。
张阳低声回道:“太子的忧虑何在?”
李承乾拿起一旁酒壶,喝下一口酒水,神色凝重,“孤时常让父皇不满意,父皇时常苛责,时时刻刻孤都要小心翼翼,孤在做一些事情之前,要好好想想这件事是不是会让父皇高兴。”
“太子殿下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自孤入了东宫之后便一直都这样。”
见张阳突然笑了,李承乾追问道:“你笑什么?”
张阳感慨道:“累不累呀。”
张大安沉默不语,安静坐在水桶中。
李承乾又灌下一口酒水,“人人都敬孤,面对孤都是慎之又慎,他们又有几分能够明白孤心中的疲惫,倒是伱能说出来。”
活在别人的眼光下很累,像李承乾这样的人更是,他要活在他父皇的认可中。
一旦做错事就会被苛责,就说李世民教子方面是一种熊样,心理状况多少有点不正常。
张阳低声讲道:“活在别人的成见中,就算是呼吸也是有错的,不论太子做什么都不会让陛下满意的。”
李承乾释然地笑了笑,“就在昨日,父皇让人送来了龙涎香,说是对孤的嘉奖,听宫里的一些太监讲述孤才知道那是你拿着孤写的百官公卿表向父皇所言,若不是你父皇或许都不知道。”
太子的话语中带着疲惫。
“你觉得孤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觉得太子应该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张阳又苦涩地笑着,“以前我的父母也这样,后来她们觉得要我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太难了,便放弃了,让我专心学一门技术,好让我可以养活自己。”
“一门技术?是匠作吗?”
“算是吧。”
“孤不能学匠作。”李承乾摇头道:“孤要学圣人之言,要学治国之道。”
“其实治国之道也是一门专业。”
“专业?”
张阳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就比如说外面官府的人抓贼,他们闻着味就可以抓到贼,他们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居所就能明白这个住处的主人是什么习性,这都是长年累月积累的经验让他们有了这般的判断这就是专业,人家几十年如一日就是研究这个的,在观察和判断方面自然会比寻常人要强。”
这话让李承乾赞同地点头,“孤也听说有经验的铁匠把铁锭拿在手里,就能知道这块铁好不好,出自哪里。”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太子将来想要治国,那就要开始学习如何治国。”
“这能学会吗?”李承乾苦涩笑笑,“治理天下谈何容易?你知道该如何学吗?”
张阳摇了摇头。
李承乾笑了,这一次笑得很轻松,“你看,你也不知道。”
“先从了解开始吧,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知道一年的粮食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张阳站起身迈步走出水桶,“老农看作物幼苗的状态就能知道收成如何,看天就能知道明日的天气是什么样,铁匠要锻铁就需要知道铁在高温中的状态,要修一样家具就要知道其内部结构如何。”
说着话,张阳擦干身体重新穿好衣服.
三人走到殿外,李承乾无奈道:“与你谈话孤感觉很受益,和那些夸夸其谈又是引经据典的士子不同,孤觉得这些话很实在。”
“天色不早了,臣就先告辞了。”
李承乾拱手道:“至少孤知道要怎么做了,明日孤会收集典籍,你与孤一起钻研。”
很想拒绝太子,要治理天下的是你,又不是我。
带着张大安走出东宫,一路来到礼部府衙前,张阳小声道:“大安啊。”
“哎。”
“今天天气很不错,师母和老师应该在洗嗮衣服。”
张大安抬头木讷看了看天。
张阳小声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俩兄长都在礼部办事,没时间照顾老师和师母,俩老也没个下人照顾,你回村子里去帮忙,做点家务事。”
“明白了,这就去。”张大安后知后觉这才慌里慌张离开。
李世民掌握了足够多的权力,大唐朝堂这个巨大的机器正式开始运转,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有一道新的政令下来。
正值壮年的李世民心中有宏图,想要做更大的事业,皇帝的想法是好的,经历过连年战火的中原还没有恢复生机。
人口,生产力,粮食,赋税还有没有达到李世民可以施展野心的程度。
碍于国力还孱弱,李世民需要这个有朝气的朝堂发挥更好的作用,眼下着力民生,一切政令都在往轻徭薄赋的方向走。
以至于这两年赋税寥寥,李世民的日子也过得节俭。
李世民和房玄龄,长孙无忌谈完了西域的形势,疲惫地躺在榻上闭着眼放松着精神。
“太子今日都做了什么?”
小太监闻言回话道:“东宫做了一个沙袋,给太子取乐用。”
“取乐?这就是张阳做的?”
“在东宫的人回报确实是这样。”
李世民翻了一个身依旧闭着眼,“终究还年轻,难当大任。”
小太监无奈笑笑。
自从青雀把份子买回去之后,朝中的用度不再这么紧张了。
可当时青雀用来买份子的银钱又用得差不多了,按照皇后的预想应该能够撑一年,这不到半年,朝中各种用度花去,李世民发现自己能够支配的银钱又所剩无几了。
更何况一直觊觎已久的高昌还落入了别人手中。
承天门往下的皇城,各个府衙还在忙碌。
礼部和以前不一样了。
府衙不像以前矮小,现在的礼部有十多个文吏办事,整个府衙也比以前高了不少,是个像模像样的府衙,门面比隔壁的户部都要阔气几分。
自从上一次李百药被高履行赶走,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奋笔疾书,写着要呈给中书省的奏章,礼部所有写文书的都交给了李百药。
把繁重的事务交给李百药,许敬宗和张大象能够轻松许多。
刚刚下朝的许敬宗悠哉地喝着茶水。
张大象小声问道:“许兄,你说这陛下怎么还不安排一个礼部尚书?”
许敬宗啧舌道:“莫要去揣度陛下的心思。”
“这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不能总是空着吧。”
张大象的声音再次放低,生怕被左右听到。
许敬宗也凑近小声道:“空着就空着,说不定陛下也是在等什么,如果新来了一个礼部尚书,说不定又是一件麻烦事。”
“也对,之前一个高履行就够麻烦的。”张大象非常认同地点头。
许敬宗神情淡定,给礼部的文吏们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张大象小声道:“这一次高昌征讨西突厥数个部落,这件事张侍郎清楚吗?”
说到这里,张大象又往府衙外望了望,“他怎么也不来过问。”
今天早朝大家争论的就是高昌征讨西突厥,消息来得晚说不定早在二月的时候高昌就向西突厥开战了。
今日消息刚到,高昌出兵三万就拿下了数个西突厥部落,夺了上百顷领地。
这给了朝中一个信号,高昌不只是想要自保,更要扩张。
中书省的小吏拿着一卷文书而来,“还请礼部安排。”
许敬宗打开文书看着上面的内容道:“明白了,还请回禀赵国公,礼部会安排的。”
“喏。”
等这个小吏离开,张大象着急问道:“中书省怎么说?”
许敬宗把文书递给他,“中书省的意思是,兵部安排一百人手护送,我们中书省再派张大素去高昌,询问高昌守备将军阿达兰是何意思。”
张大象的神色凝重,“现如今阿达兰虽然自封高昌守备将军,在很多人眼中,这个阿达兰就是高昌实际的控制者。”
只有俩人清楚高昌实际的拥有人其实就是当今陛下的女婿,张阳。
要说这个张侍郎有本事吧,那本事确实不得了,只用一文钱就把高昌买到了自己的手里,高昌国的国玺印信都在张阳的手中。
听说阿达兰把高昌王父子挂在了高昌城前,让那些曾经被这父子奴役的人来处置。
那是千刀万剐的刑罚。
据说是先被嗮了半月,人都被嗮成肉干了,这才被那些带着仇恨的高昌子民一块块的将肉割下来。
据传闻现在高昌城前就有这对父子的尸骨,还挂在城前。
每每想到这里,许敬宗就感觉脊背发寒,去年还见过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现在死得这么凄惨。
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许敬宗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高昌的事情进展有些出乎意料,到底是当初高昌王父子太过愚蠢,还是这个阿达兰真的天赋异禀,这么快就把高昌拿在了手中。
朝中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个高昌的实际控制人究竟是谁。
眼下中书省要礼部和兵部一起出人,就说明长孙无忌对这件事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
瞒谁都瞒不住长孙无忌这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