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征出乎意料的举动让特鲁诺不安起来，他生在贫民窟，长在贫民窟，当了快半辈子的垃圾人，对于佣兵的概念只存在于街边巨幅荧屏上播放的新型号的机甲广告里。

整个星河联盟都熟知的高级佣兵如明星一般在为那种看起来能够随手将他生活的地方夷为平地的强力机甲做着代言。

那块绚丽的巨幅荧幕便是他和佣兵这种职业之间的距离，而这种距离在这个时代比天和地之间的相隔还要遥远。

他当即语无伦次地拒绝道：“不……罗……罗队长，不，大人，我不行，我当不了佣兵，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佣兵，听说你们都是天才，能通过那种非人的训练，我……我年纪大了，当不了了……”

罗征饶有兴致地等着他彻底表述完全，再没有其他的措词可供推脱，才缓缓地说道：“你到底是年纪大了当不了佣兵，还是通不过训练当不了佣兵，还是你觉得你根本就跟我们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罗征的问法倒是简单直接，似乎一下子问到了特鲁诺的心里，这个在贫民窟里左右逢源的老油条竟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愣了许久，才不愿承认似的说道：“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你们是天上来去自由的金凤凰，只有在有闲情逸致的时候才会低头看一眼人间，我们是常年在泥巴里打滚的泥鳅，两眼一抹黑，只知道瞎跑乱撞地讨生活，永远不知道用嘴巴挖开的下一颗泥土的背后是食物还是石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是在为他们这个群体感到沮丧还是为他个人感到悲哀，不过他的腔调很快扬起，打眼一瞧便知道是在强打着精神笑道：

“不过没关系，各人有各人的道，你们做佣兵的也不是一帆风顺，我们这些垃圾人也有高兴的时候，在您忙里偷闲望向人间的时候我遇见您了，这就是我的幸运了，回去我可以跟我的同伴们好好地吹一吹牛，说在您的基地里的所见所闻，一定会把他们羡慕死的。”

起初罗征听他的描述还感到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地，特鲁诺又开始习惯性地拍起马屁来，这让他立刻警醒，说道：“你要是敢出去说，我大概是不会放你回去了，不要再废话了，什么泥鳅凤凤凰的，这是佣兵协议，你要么现在签了，要么从这玻璃棺材里滚出来自生自灭。”

罗征翻脸比翻书还快，特鲁诺显然是吓到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罗大人，我……我说错话了，”他想用手抽自己的嘴巴，却发现颈部以下全都撞在治疗仪里，够不到露在外面的脑袋，“你饶了我，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罗征并非真的冷血，虽然他的记忆中也留存着许多这个时代的某些观念，但是他毕竟还有一大半的灵魂来自于21世纪地球上最伟大的射会主义国家。

人人平等是那个时代最广泛适用的社会共识，但是对罗征影响最深刻的却是那个古老文明流传了千年的一句口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让他才不信所谓的人种论和出身论，他相信个人奋斗结合历史机遇便一定能获得所谓的成功。

他的态度冰冷下来，完全是被特鲁诺那没出息的认命的气质给气的。

这人明知道佣兵身份比他原来的垃圾人不知道要高上多少倍，现在罗征把改变命运的机会抛给了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因为害怕而拒绝。

“话当然是不能乱说，但是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