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北京电车公司的股票作为典型的优质股,非常好卖。
朱启钤和黎元洪清高一把,没有购买,但架不住还有那么多官员、军阀、大商人。即便李谕提前在报纸发了新闻,普通股民占比仍旧没超过10%,但也比历史上好了一些。
至于承建过程,仍需国外公司参与,欧洲在打仗,只有美国还有实力搞一搞。今后机车、电缆等部件要从美国定做,然后运过来,整个修建过程差不多要两到三年。
民国时期,有轨电车的地位几乎相当于后世的地铁(虽然有几个欧美城市已经有了地铁,但实在太少),有轨电车不仅能大大改善城市交通,还是城市实力的最有力代表。
黎元洪在北洋政府里挂着的副总统名号是个闲职,没啥实权,但以他的性格,乐得轻松自在。
最近他经常找朱启钤研究研究市政建设的事情,也会把好邻居李谕叫过来喝茶聊天。
李谕提着一盒巧克力到了黎元洪家,“从美国运过来的,副总统尝一尝。”
“甜食嘛?孩子更喜欢,”黎元洪招呼过来二女儿黎绍芳,“院士叔叔带来的巧克力。”
巧克力在国内还属于稀罕货,对八岁的小姑娘来说犹如大杀器,黎绍芳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爹爹,这种好吃的你以后天天买给我好不好?”黎绍芳仰头问。
她还处于随便一哭就能得到任何东西的年纪,黎元洪溺爱道:“好好好,我每天都买。”
李谕笑道:“甜食不能肆无忌惮吃,会掉牙的。”
“我的牙好着哪,你看!”黎绍芳不服气,朝李谕龇了龇牙。
“好了,护好你的巧克力,找你娘吧,”黎元洪说,小姑娘刚要转身走,又拉住她小声道,“再劝劝你娘,别生气了。”
看着女儿离开客厅,他叹道:“几个月前,总统一定要与我联姻,数了数只有二女合适,袁家则是九子。夫人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摆了订婚宴。”
袁世凯的孩子有不少都进行了政治联姻,黎元洪肯定是重点拉拢的对象。
不过这桩婚姻挺悲剧。
由于两家的孩子太小,只是订了娃娃亲,要等成年完婚,不过袁家很快就倒台。
按照民国传统,上流社会的定亲要在报纸上白纸黑字登出。
后来黎绍芳进入南开大学,成了新女性,坚持自由恋爱;并且她讨厌袁家,反对这门亲事。
黎元洪那时候却又认为在袁家倒台后悔婚就是落井下石,会落人口舌,所以要求两人必须完婚。
其实同一时间袁世凯还让十子与徐世昌的女儿订了娃娃亲。
十多年后,徐世昌就悔了婚,给的理由是自己的女儿精神失常。
所以黎绍芳也说自己有精神问题,想让袁家放弃。
没想到袁世凯的九子袁克玖突然来了一句:“我就喜欢精神病!”
这就没辙了,两人只能完婚。
但黎绍芳却因为痛苦过度,真的得了精神病,婚后一年就住进精神病院,不到四十岁便郁郁而终。
旧社会的悲剧总是在各个地方上演。
此时的黎元洪预见不到后来的事情,绝大部分人还是认为以袁世凯的手段和能耐,只要不是太出格,袁家很难倒台。
黎元洪起身对李谕说:“疏才随我来,我让朱启钤弄了个好东西。”
来到另一进院落,在西厢房中摆着一个大大的简易京城烫样模型。
李谕讶道:“样式雷的手笔?”
朱启钤得意道:“院士先生说对了,黎公花了300大洋,雷献彩就愿意动手制作。往常年月,没有一千两银子,雷家根本不会出手。”
民国成立后,作为皇家御用设计师的样式雷陷入无门无路的尴尬境地,能挣钱就不错。
黎元洪说:“自从在朱总长家有幸见到一次烫样,我就爱不释手,今天得到真东西,简直喜欢死!”
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模型的魅力。
要是黎副总统年轻个二十岁,而且生在二十一世纪,说不定是个狂热的手办爱好者。
李谕看着也喜欢,准备改天找样式雷做几个好玩的烫样模型。
朱启钤指着模型说:“我仔细思考了思考,京城可以规划十条左右的有轨电车线路,最主要的几条是从天桥到西直门,从天桥到北新桥……”
他边比画边说,非常形象。
黎元洪说:“在规划上看,有轨电车也是以正阳门火车站为辐射中心,入城的三条轨道将会跨过城墙。”
朱启钤说:“再凿几个洞就是,这几年由于火车轨道的缘故,京城的几个瓮城已经全被拆除,不会对线路有影响。今年交通部还规划了一条环绕京城,连接西直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和正阳门,于东便门接入京奉线的铁路,一年内投入使用。为了这条线路,整个京城的瓮城要么被推倒,要么就要凿洞。”
李谕觉得挺可惜:“与箭楼的连接处不就也随之被破坏?”
朱启钤说:“破坏就破坏了。交通是个大问题,瓮城的设计完全不符合交通理念。瓮城是为了迟缓进京的交通而设计,可现在要求的是方便快捷。”
李谕知道朱启钤说的没毛病,于是说:“好吧,可我觉得挺威武的,下火车的人看到那么高的城门楼子肯定喜欢,给进京的人留下第一个好印象。”
朱启钤说:“作为交通象征暂时可以留着。”
但瓮城绝对保不住,因为大部分车站都会设在城门外,人流只要一多起来,瓮城属实碍事。
早在晚清时,京奉铁路从沈阳进入到北京,崇文门东西两侧的瓮城就为了给火车让路而拆除,车站建在了东便门。
到了30年代,为了修直京汉铁路,宣武门瓮城也被推倒。
至此,最负盛名的“前三门”:崇文门、正阳门和宣武门都不复完整。
北京城的城门比起后来还存在的西安城门要威武很多,绝对能代表帝制时代的皇权威严。
封建时代,普通人单是站在城楼下就能感到一种强大的威压感。
然而铁轨和机车的到来却使规划者舍弃了这积淀了几百年的骄傲与辉煌。铁路永远地撼动了城墙,使它仿佛成了一个过时年代所遗留下的累赘,它们的实际功用和象征意义都不复存在。
就像长城失去了御寇功能。
七座城门被先后打开,内城所有城门的瓮城不是被拆除就是被洞穿,一座箭楼(崇文门箭楼)被推倒,两座角楼(位于内城城墙东北和东南角)和五座箭楼“孤悬城外”,十五座西式车站紧邻着四面城墙。
其实民国时期就在争论要不要彻底拆掉城墙,但这个工程太大,而且十多年后京城转到了南京,北京拿不出那么多市政费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