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叹道:“杨度拉拢几个人成立了筹安会,明显是在为筹划帝制做准备。我实在不知道总统为什么会有这种诡异想法。”
想不通的人很多,称帝这一招真的太失败。
李谕说:“虎公也钻进了死胡同。”
杨度是筹安会核心人物,其他五个包括严复基本只是挂个名。
“北洋高层们怎么看?”张謇又问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徐树铮不敢说得太明了,模糊道:“最核心的几位都不太赞同。”
袁世凯北洋系的几个核心人物徐世昌、唐绍仪、段祺瑞、冯国璋全部反对帝制。
按说以他们对袁世凯的影响,不应该让袁世凯坚持一条道走到黑。
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是相信大部分人支持自己搞帝制。或许要从心理层面做点解释。
徐世昌嘴上没有明确表态,并未表示支持,在被游说后,直接辞职。
而在军方,袁世凯最看重的当然就是段祺瑞和冯国璋。
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俗称“北洋三杰”,其中段、冯两人尤为翘楚。
段祺瑞是陆军总长,冯国璋此时是江苏将军,他们对袁世凯的称帝全都表现出了消极态度。即便没有在明面上撕破脸,作为实力派,他们不过是暂时隐忍未发。
按道理袁世凯应该很了解他们才对,可惜也没有什么用。
幸亏徐树铮没有说得太明白,几人聊了没多久,总统府又派人来找张謇劝进。
这次来的是杨士琦和袁克文。
杨士琦简单说了一下意图,便对张謇说:“总长,您是前朝状元,聪明人,我觉得我不用说太多吧?”
张謇面无表情道:“杏城(杨士琦)也是聪明人,我就说一句,操网而临渊,自命为不取鱼,不如释网而人自明也。”
就是说袁大总统不要再掩耳盗铃了,大家都知道你想称帝,如果不想称帝,就做点表率动作出来。
杨士琦也不浪费时间:“在下明白了,告辞。”
“等一下,”张謇叫住他,拿出一封信,“请转交总统本人,里面是关于中日交涉的本人意见。如果同意民四条约,满洲将如香港一般成为永久租界;如果将土地作为公开市场,利多弊少;如果变成永久租界,则弊多利少。现在满洲还有争取空间,希望总统以当年曾文正公的策略,抱着结硬寨、打呆仗的决心,动用所有社会力量与之一争短长。”
“总长现在说已经晚了,”杨士琦还是接过了信,“但我会帮你转交。”
张謇说:“有劳。”
杨士琦转身离开了张謇住所,袁克文反而留在原地。
张謇问道:“二公子,您不一起回?”
袁克文说:“你们聊完政治上的事情了吗?这不关我的事。”
张謇愕然:“怎么不关你的事?”
袁克文皱眉道:“杨度他们天天劝进,太讨厌了!自己想做开国元勋,却把老父往火坑里推。”
张謇试探道:“你不劝劝?”
“我?我怕挨骂!”袁克文大摇其头,“从两年前开始,我就不过问政事,更不会去做官,所以我的话没人听。但没想到我只是想过过诗文酒会、浅吟低唱的文人生活都不安宁。不久前我做了一首诗,竟然被告发给父亲。”
袁克文的这首诗写得挺好,最后一句颇有意境:“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高层”。
谁曾想他的诗文圈里早就混进哥哥袁克定的人,袁克定把这首诗拿给袁世凯看,气得袁世凯差点关他禁闭。
张謇说:“当局者迷,二公子难得清醒。”
“我想要的是难得糊涂,”袁克文叹道,“而且……哎,算了,不提这些!我这次是来找李谕师傅,学学怎么鼓捣留声机和那个有意思的无线电广播。”
李谕疑惑道:“留声机?你想录制唱片?”
袁克文说:“没错。”
“那无线电广播哪?”李谕问。
袁克文说:“现在不能随意去八大胡同,就连这次花界的花魁选举都无法到场,实在遗憾万分。里面有几位我中意的人儿,她们都喜欢听我唱曲。此前随着傅增湘去北京大学,见到里面的学生自己都可以组装简易的无线电收发装置,我就想能不能靠这个与她们平时说说话,互相唱个曲儿。”
李谕愕然,但这种要求从袁克文嘴里说出来又再正常不过。
“好吧,但你最好去北大里面旁听几节课,先弄明白大体原理。”李谕说。
袁克文说:“可我不会组装。”
李谕说:“以二公子的身份,弄个常规的小电台无伤大雅,他们会同意帮助。”
袁克文高兴道:“太好了!弄电报不够麻烦的,八大胡同又没有电话线接过去,要是能直接用无线电广播过去,她们一定开心死。”
张謇说:“千里传音?”
李谕笑道:“可以这么说。”
“原来科学真的已经犹如神话一般。”徐树铮啧啧称奇。
李谕说:“谈不上神话,都有具体的科学依据。”
袁克文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还有,我想再订购一辆汽车,最好能教教我开飞机。”
“汽车简单,不久后一艘轮船会满载福特汽车运到上海,都是用了最新技术的,公子一定满意,”李谕说,“至于飞机,我觉得您还是慎重一点,而且此前你们看了飞机表演,二公子不是不想坐飞机嘛?”
袁克文说:“我现在听说欧洲的飞行员都是贵族,突然想试试。”
张謇知道他们这些公子哥一天一个想法,没个准头,于是说:“二公子,你就不要难为疏才了,要是没有总统授意,怎么可能带你坐飞机?就算总统同意,大公子也……是不是?”
“我想离开京城,不过离不开,”袁克文一下子变得有些沮丧,但一两分钟后又多云转晴,兴致勃勃地问,“李谕师傅,我先去你的京师观象台瞧瞧土星那个环吧。”
李谕说:“可以。”
袁克文接着又说:“带个姑娘可否?”
李谕哭笑不得:“二公子请便。”
这位兄台现在不怕他老爹,怕的是他大哥。所以想学蔡锷,故意摆出一副游戏人生的架势。
不过他是不是假装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