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兰特山的清风,轻轻的吹拂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风中暗藏着琴声,唯有知音可闻。
某处僻静的山间小潭边,一位束发幅巾、穿着深衣的男子,正盘膝闭目,坐在潭边的一块大岩石上。
风声传来,琴音在其耳边萦绕。
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叶琳?连你也来劝我了。”
“……”
同僚呼唤,不去不合情理。
周峭沉思片刻之后,坐在岩石上的身形似雾气般被风吹散,化作一阵白色的风,向着琴音的来源处飞去。
白色的风经过森林小溪、飞跃高山峻岭,到了兰特山前,突然停滞。
风一停,雾气成形,凝出人身。
周峭停在空中,见到兰特山上灯笼火光,盏盏灯火盏盏摇曳。
南面山道上,灯笼照亮了一条迎宾路径,一直通到半山腰处的竹林里面。
“灯笼山,鬼火摇曳,似一条通往幽冥的道路。”
周峭见山心喜,喜欢这座灯笼映照的小山,他见路生虑,忧虑此路通往此行的终点。
下去?还是离去?
“哼,山幽通冥,我又何尝没走过幽冥之路!”
心意一决,他俯身向下,飞落到了山脚处,那灯照路径的起始处。
周峭顺着山道一边走一边欣赏两旁灯笼的美妙,耳畔还有自竹林传来的琴声,随着灯火摇曳,一路向前。
……
一条山道走了半个时辰。
路旁有一条竹林小径,林中光线昏暗,有灯笼十余盏,灯微林阔,只映了个轮廓。
周峭步入林中,脚踩在枯枝落叶上,枝叶破碎的声音,在清寂的林中异样清晰。
走到竹林中心区域,只见竹亭中有一人斟茶自己饮,另有一人在竹亭外抚琴弹奏。
“……”
见到这一幕,周峭停住了脚步,一脸凝重。
弹奏者是叶琳,能让她在亭外弹琴烘托,亭中人物必是大神!
这里是一个圈套,一个引人前来、诱人深入的杀人圈套。
“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峭早知会有如此结果,他轻叹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在其临近竹亭时,亭中人抬头说话了:“到此止步,你还有改过的机会。”
现在调头离开,不再干涉人间,尚有活路。
“违心之事,焉能为之!”
周峭听到声音后停顿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的跨入亭中。
……
廉泽放下手中把玩用的棋子,抬手指着另一边的空位,笑道:“那么请坐吧,我早已备好茶水,等待你的自投罗网。”
周峭在座位上坐下,“是否自投罗网,尚不可知。”
说着,他仔细打量起了面前的人——仅凭外表辨认,完全没有印象,“我既已入座,你为何不显露真身?”
廉泽站起身来,在对方身前的桌上摆了个茶杯,再探身斟茶。
斟茶的时候,‘虚实之境’变幻了数秒,那斟倒而下的茶水,隐约映照出了某神人之貌的模样。
周峭盯着茶水,连童孔似乎也显露出了震惊:“蠊大将!!!”
廉泽斟好茶水,将茶壶放到一旁,坐了回去,他不怀好意道:“所以我刚才才说,到此为止,你还能活下去。”
“……”
一般的神仙若与大神为敌,狭路相逢勉强还能与之一战,有备而来……活命全凭天意。
周峭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好茶。”
“那是一位好心的茶树树神送我的。”——廉泽紧跟着补充了说明。
“知道是蠊大将在此,此地之于我,便是死局了吧?虽死路一条,但我必以死相抗,绝不妥协。”
“呵~你这样子是活不了长久的,亘古至今,不变则死,只有死物才能永久。”
“我上一次听一位大神指教,她跟我说的是,轮回才是永恒。”
“你也许漏忘了她后面的话,轮回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既如此,我也是永恒中的一部分,你又何必对我说教?”
“此间有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见你人轻,好心为你说些重量,免得至死仍是井底之蛙的好朋友。”
“……”
你一言我一语,双方说了几句,在言语上,周峭便落了下风。
……
廉泽没在言语上咄咄逼人,他适时的结束了争论的话题,“……我不是个擅长谈经论道的人,可你连我也说不过,多少证明你立场的偏驳。”
“……”
周峭自知理亏,不好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言语,他捏起一粒围棋棋子,留在指间转动,以打发沉默。
廉泽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不像好人的微笑,“周峭,你的围棋下得怎么样?”
“略有心得。”
“与我对弈一局,怎么样?”
“……”——周峭看着棋盘,警惕了起来。
“这棋盘确是我的,可你若是不愿入局,我必不会害你。”
“那便对弈一局。”
“……”
廉泽执黑子,周峭执白子,白先下。
两人下棋下得很慢,每落下一子,中间能讲许多话。
廉泽以言语为陷阱,以对方在此间的经历开始问起,一步步问出对方对现代人类的不满,对人类失信的愤恨,对人类破坏大自然的行径的憎恶……以及其他。
“……周峭,你成神至今,过了多少年了?”
“大约有七千多年了。”
“这七千年里,你在神界见到了多少变化?”
“似海上浪涛,深处的一成不变。”
“你翻阅过此人间的历史吗?”
“……看过。”
“此间的古人,与如今的现代人,你觉得有何不同?”
“……”
周峭暂不落子,亦不出声。
这盘棋从开始到现在,对方一直用言语动摇他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