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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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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尼西姆·贝尔纳先生每日必定来此用午餐,从不间断(就好似某个供养着一位女配角的人,每场必到,这位女配角极具个性*,只不过还期望她心目中的德加来扶植罢了)。尼西姆·贝尔纳先生兴致冲冲,在餐厅里注视着那位少年的一举一动,视线一直跟随着他射向远处的景象,那儿,棕榈树下,高高地端坐着女出纳。少年殷勤地忙上忙下,为众人效劳,但自从尼西姆·贝尔纳先生偷养他以来,他对尼西姆·贝尔纳先生反倒服侍得不那么亲热了,也许这位侍童认为,对一位他觉得已受到其充分爱慕的人,没有必要象对其他人一样大献殷勤,或许这种爱慕之情使他恼火,或许他担心事情一旦败露,会因此而丧失其他机会。但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倒赢得了尼西姆·贝尔纳的欢心,因为其中的蕴涵意味深长。可能由于希伯来人的祖传意识的作用,抑或由于对基督教情感的亵渎,他对拉辛剧中的宗教仪式,无论是犹太教还是天主教仪式,尤为酷爱。倘若经历的是《爱丝苔尔》或《阿达莉》的演出场面,他总后悔自己生不逢时,因相隔数个世纪,无幸与作者让·拉辛结识,不能为他的宠儿获得一个更为重要的角色*。但是,任何一个作家的笔下都未出现过午餐仪式,他只得满足于与经理及埃梅亲密相处,以便那位年轻的犹太人能如愿以偿,得以荣升,当个半拉子领班,或当个真正的领班。他们给他封了个饮料总管的位子。可是贝尔纳先生却强迫他谢绝这个职位,因为他这一来,他就再也不能每天来看着这位小伙子在绿色*餐厅奔忙,也不能被他当作外人侍候了。贝尔纳先生从中感受到的乐趣是那么浓烈,以致他每年必来巴尔贝克,且从来不在自己寓所用午餐。对于前一习惯,布洛克认为这只是因为他偏爱这带海岸,对它明媚的陽光,西沉的落日有着诗情画意般的情趣罢了,而后一种习惯,则是一位孤单老翁积习甚深的痼癖。

尼西姆·贝尔纳的亲朋好友们全错了,贝尔纳先生年年必到巴尔贝克,而且拿学究气十足的布洛克夫人的话说,他总爱出外野餐,对其中真正的原因,他们毫无觉察,但说实在的,他们的这种错误有着更为深刻的、但属于第二位的真实性*。因为,尼西姆·贝尔纳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留恋和怪癖会渗入什么名堂,他留恋巴尔贝克的海滨,留恋餐厅观海,又养成种种怪癖,以收养另一种类型的年轻舞蹈学员的乐趣,可这类学舞的小耗子,却缺一个德加式的角色*,即少一个男仆,可惜侍者们,还都是些姑娘。巴尔贝克旅馆就是一座剧院,他与这座剧院的经理和导演兼舞台监督埃梅在整个事态中,担任此类角色*,职责并不十分明确维持着极好的关系。他们总有一天要密谋,篡夺一个重要的角色*,也许是一个侍应部领班的位置。此间,尽管尼西姆·贝尔纳先生的情趣那么富有诗情画意,尽管他那么沉着冷静地耽于瞑想,但其中确有几分那种嗲里嗲气的男人所具有的特征,这种男人心中有数比如昔日的斯万一旦回到上流社会,必与情妇相会。尼西姆·贝尔纳刚一就座,就可看到意中人手端装着水果或雪茄的托盘,出现在舞台上。就这样,每天上午,他先是亲一亲侄女,询问一下我好友布洛克的创作情况,继而将糖放在手掌上,一块块喂给马儿吃,然后便迫不及待,心急如焚地赶至大旅店用那顿午餐。即使家中失火,侄女遭劫,他说不定也照走不误。为此,他深怕伤风感冒,就象恐怕瘟疫,担心因此卧床不起因他患有疑病不得不差人请埃梅在用餐之前,派那位年轻的朋友到他府上来。

再说,他也留恋巴尔贝克旅店中那胜似迷宫的甬道、密室、沙龙、衣帽间、贮食间和游廊。由于东方人祖传旧习的影响,他犹爱后宫,每近黄昏出旅馆时,总能发现他偷偷摸摸地把旅馆四周的角角落落探查个遍。

尼西姆·贝尔纳先生甚至不惜闯到地下室去探头探脑,并想尽种种办法,避免被人发现,引起丑闻,这种四处寻觅利未①小伙子的举动,不禁令人想起《犹太女人》中的诗句:

啊,我们父辈的上帝,

降临到我们的中间,

请保护我们的奥秘,

切勿被恶鬼们发现!

①以色*列人的一族。

此时,我却反其道而行之,上楼来到两姐妹的房间,她们俩是作为侍女,陪伴一位年迈的外国太太来巴尔贝克的。拿旅馆的行话说,她们叫使者,而弗朗索瓦丝满以为使者不外是干跑腿差使的,于是称她俩为跑差。旅馆的说法比较典型,还处于唱歌这是外交使者的时代。

尽管旅客与女使者之间相互登门拜访困难重重,可我还是很快与这两位年轻姑娘建立了友情,虽然十分纯洁,却也情意灼烈。她们俩一个叫玛丽·希内斯特小姐,另一个叫塞莱斯特·阿尔巴莱小姐,出生在法国中部,巍巍高山脚下,小溪湍流飞瀑(水流就从她们的住宅下穿过,那儿有一水车常年转动,但因河水泛滥、曾多次被毁坏),仿佛造成了她们大自然的天性*。玛丽·希内斯特尤为突出,她性*急,欠稳;塞莱斯特·阿尔巴莱胆怯,懒散,就象一泓湖水,但冲动起来,煞是可怖,那勃然大怒令人想起洪水,漩涡,卷走一切,摧毁一切。她们常常一清早,当我还躺在床上的时候来看望我。我还从未见过她们这种固执而又无知的人,她们在学校肯定未学到什么知识,但说起话来却带着那般浓重的文学味,若没有那副自然流露的近乎野蛮的腔调,人们准会误以为她们故意这么说话呢。她们言语粗俗,我在此不拟修饰,那话中似乎赞扬与批评兼而有之(并非赞扬我,而是赞颂塞莱斯特的奇才),虽然都不符合事实,但感情十分真挚,见我用牛奶泡羊角面包,塞莱斯特对我说:啊!小黑魔王,满头松鸦毛似的头发,噢,多精明狡猾啊!我不知道您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您母亲怎么想的,您呀,活脱脱一只鸟。瞧,玛丽,看他这样子,捋毛,扭脖,谁见了都会说他灵活透了!他动作那么轻盈,就象是在学飞翔。啊!您真有福气,造就了您的人把您生在了富人窝;不然,象您这样挥金如土,该会落到什么地步?瞧,这只羊角面包只碰了一下床,他就扔了。哎哟,他又把牛奶洒了,等一等,我来给您系块餐巾,您呀,连餐巾都不会用,我从未见过您这样又蠢又笨的人。这时,往往会听到玛丽·希内斯特那较为正常的、湍急的激流声,她怒冲冲地训斥妹妹:得了,塞莱斯特,还不闭嘴?跟先生这样说话,你疯了不是?塞莱斯特报之一笑;而我向来讨厌别人给我系餐巾,没想到她竟说:不,玛丽,瞧他这样,嗬,他身子都气直了,就象一条直立的蛇。一条毒蛇,我告诉你。接着,她还乱用动物作比喻,照她说来,别人弄不清我何时睡觉,我彻夜象蝴蝶,不停地飞;而到了白昼,我动作迅捷,象松鼠。你知道,玛丽,就象我们家乡见到的,那么灵活,连眼睛都跟不上。可是,塞莱斯特,你明明知道他吃饭时不喜欢用餐巾。并不是他不喜欢,说穿了是别人不能改变他的意志。他是位老爷,他想摆摆老爷架子。要是需要,床单一床接着一床地换,今天,床单刚刚才换上,可又得换了。啊!我说得不错,他生来就不是受苦的命。瞧,他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乱七八糟的,象只鸟的羽毛。可怜的毛掸子!听到这话,不仅玛丽不乐意,连我也不答应了,因为我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老爷。可是,我如此这般自谦,塞莱斯特从不相信是真诚实意,打断了我的话:啊!滑头,啊!甜言蜜语,啊!-阴-险毒辣!狡猾透顶,恶毒至极!啊!莫里哀?(她唯一就知道这个作家的名字,用到了我的头上,想借此来表示既会写戏又会演戏的人。)塞莱斯特!玛丽口气蛮横地喊了一声,她不知莫里哀的姓名,担心这又是什么侮辱人的话。塞莱斯特又淡然一笑:你难道就没有看见抽屉里他那张小时的照片?他总想让我们相信他穿着一向普普通通。可照片上,他拿着一根小手杖,浑身毛皮、花边,连王子也望尘莫及。可与王子无比的尊严和温厚的仁慈相比,实在不足挂齿。噢,激流般的玛丽大声责斥道,你现在竟然翻起他的抽屉来了。为了平息玛丽内心的恐慌,我问她对尼西姆·贝尔纳先生的所作所为有何看法。啊!先生,以前,我根本就不信世上怎么会有那种事,直到来了这儿才明白。说罢,她又将了塞莱斯特一下,说了一句更为高深莫测的话:啊!先生,谁也弄不清一辈子会遇到什么事。我又改换话题,跟她谈起了我父亲的生活,他一辈子总是没天没夜地做事。啊!先生,这样生活,自己得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一分钟的闲暇,没有一丁点儿享受;所有一切都是为别人作出牺牲,真是白活一辈子…!即使最不起眼的小事,也会讲究出名堂来,好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调动法兰西整个贵族派头,就连比利牛斯山区的高雅也不放过。

我被勾画得如此走样,弄得我无地自容,竟说不出话来;塞莱斯特以为又是在要什么花招:啊!脑门看似那么纯洁,可脑袋壳里隐藏着多少东西,面孔和蔼又精神饱满,就好似一颗打开的巴旦杏,纤细柔滑的小手,毛茸茸的,指甲却象爪子一样锋利……瞧,玛丽,看他喝奶的那副神态,虔诚得让我忍不住想祈祷。多么严肃的神情啊!现在该给他拍张照片,他整个儿象是孩子。是因为象他们一样喝奶,您才得以保持象他们一样油光滑亮的肤色*?啊!多年轻!啊!多美的皮肤!您永远不会老。您真有福气,从来用不着动手去指使人家,因为您的两只眼睛就善于强加自己的意志。瞧他又生起气来了。他站起来了,笔直笔直的,明摆着的嘛。

弗朗索瓦丝一点也不喜欢这两个女人来跟我这样瞎聊,她管她俩叫女骗子。经理总是委派手下的店员监视店内发生的一切,他甚至严肃地向我指出,跟女使者闲谈,有损客人体面。可是,我觉得这两位女骗子比旅馆里所有的女客人都高一等,所以对经理只是嗤之以鼻,心想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明白不了。就这样,两姊妹经常来我处。瞧,玛丽,他的线条多么清秀。啊,尽善至美的肖像细密画,比橱窗里见到的最珍贵的画还更美,因他会动,会说,听他说话,几天几夜都听不够。

竟有一位外国太太能把她俩带走,真是奇迹。她俩既不知道历史也不了解地理,凭着自信心,对英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意大利人,总之对一切外国虫全都厌恶,喜欢的只是法国人,当然也有例外。她们的面孔完全保持着家乡河流中粘土的湿润,富有可塑性*,每当人们谈及旅馆里的某位外国人,塞莱斯特和玛丽便模仿外国人的腔调,面孔、嘴巴和眼睛骤然一变,活脱脱一副外国人的嘴脸,一副副舞台面具相继出现,令人赞叹不已,真恨不能收藏起来。塞莱斯特甚至还假装重复经理或我哪位好友的谈话,但复述中掺入不少凭空捏造的话,极尽嘲弄之能事,将布洛克或首席院长的种种缺陷描绘一番,讲得煞有介事。她看似在汇报她乐于承担的某件普通差使的情况,可描绘出的却是一副难以摹描的画像。她俩从不读书看报。可是有一天,她们在我床头发现了一部书。这是圣莱热。圣莱热的一部诗集,诗歌美妙,但较玄奥难懂。塞莱斯特读了几页,对我说道:您肯定这是诗,而不更象是谜语吗?对一个在孩童时代只读过《世间的丁香全已枯死》这一首诗的人来说,显然如此。其中缺少过渡。我觉得她们这种什么也不学的倔强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归咎于她们家乡的愚昧。不过,她们不乏诗人的才华,且比较谦逊,而诗人们却往往没有自知之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塞莱斯特有时妙语惊人,我一时又没记清,请她再说一遍,她却断然肯定她自己也忘了。她们存心永不读书,自然也绝无成书之美。

弗朗索瓦丝听说这两个如此普通的姐妹竟有两个不凡的兄弟,一个娶了图尔大主教的侄女,另一个与罗德兹主教的亲戚结了婚,心里相当激动。可对经理来说,这引不起他任何兴趣。塞莱斯特常常抱怨丈夫不理解她,可我倒感到纳闷,她丈夫竟能容忍她。有时,她发起火来,浑身发抖,碰到什么砸什么,让人好不厌恶。人们都说人体的血液是咸的液体,而这种流体只不过是原始海生元素的内核残余。我也认为,塞莱斯特不仅在动怒的时刻,而且在郁郁寡欢的时刻,都保留了她故乡溪流的节奏。当她精疲力竭之时,表现出的也是河流干涸的状态,浑身真的没有一丝生机。每到这时,什么都无法让她恢复生机。可突然,在她那颀长、轻盈、优美的躯体内,循环运动又开始了。河水在她白皙、透明而又略显蓝色*的肌肤中流淌。她迎着陽光微笑,全身愈来愈蓝。此时,她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蓝天塞莱斯特①。

①塞莱斯特原文为Celeste,意为天上的,天堂的

布洛克的家人尽管从不怀疑叔父决不在家用午餐的原因,打一开始便认定这不过是一位单身老翁的怪癖,或许是因为与哪位女戏子有私情,他不得不这么做,但是,对巴尔贝克旅店的经理来说,有关尼西姆·贝尔纳先生的一切均为禁忌,不得非议。正因为如此,经理甚至都没有把那位侄女的事跟她叔父提一下,他自己思虑再三也没敢责备她,只是关照她处事要小心谨慎才是。那位年轻姑娘及其女友开始几天以为会被大旅店的娱乐场逐出门外,可后来见一切均得到妥善解决,好不开心,遂向把她俩撇在一边的家长们炫耀,显示她们决不会受到任何制裁,完全可以为所欲为。毫无疑问,她们还不至于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干那种事情,引起众人愤慨。可是,她们无意中又故态复萌。一天夜晚,我与阿尔贝蒂娜及我们遇见的布洛克一起走出灯光灭了大半的娱乐场,正好碰到她俩搂着腰走过来,她们俩不停地搂呀,亲呀,等走到我们身边时,又是格格怪叫,又是哈哈浪笑,声音下流。布洛克垂下眼睛,以免流露出已经认出妹妹的神态,可我一想到这种不堪入耳的特殊语言有可能是冲着阿尔贝蒂娜的,心里痛苦极了。

另一件意外的小事更引起了我对戈摩尔那一边的忧虑。我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身段苗条,肤色*白皙,双眼炯炯有神,从中心点向四周发出极为对称的光芒,面对她的目光,不禁令人想起星座。我暗自思忖,她比阿尔贝蒂娜漂亮得多,为她而放弃阿尔贝蒂娜,该是比较明智的做法。不过,这位漂亮的年轻女子,脸上经过荒婬*无耻生活的无形削刮,留下了屡屡接受庸俗满足的印记,以致她的眼睛虽然比脸面的其他部位多几分庄重,但闪烁的恐怕只是贪婪的欲火。而恰恰就在第二天,我们在娱乐场,离我们很远处,站着这位年轻女郎,我发现她目光似火,一时交叉,一时旋转,不停地投在阿尔贝蒂娜身上。看那架势,仿佛她在借用一架信号机,向阿尔贝蒂娜发出信号。我忍受着痛苦,唯恐女友发现他人对她的如此关注,担心这不停闪烁的束束目光是约定的暗号,表示次日幽会。谁知道?也许这已不是第一次幽会。这位目光四射的年轻女郎有可能在哪年已经光顾过巴尔贝克。莫非阿尔贝蒂娜已经屈从于这位女人或她的哪位女友的欲|望,她才胆敢向阿尔贝蒂娜频频发出信号。由此看来,这信号不仅仅要求现在搞点名堂,而且还要重温旧时美梦,温故而尝新吧。

若情况如此,那么此次约会恐怕就不是首次了,而是过去岁月中|共同消受的聚会的继续。确实,那目光分明不是在探询:你乐意吗?年轻女郎一瞥见阿尔贝蒂娜,立即整个儿转过头来。向她射出忆旧的目光,叭恐我女友回想不起来,阿尔贝蒂娜看得一清二楚,可表情漠然,无动于衷,直到对方象一位男子,发现昔日的情妇另有新欢,是跟新情人在一起时,便相机行事,不再看她一眼,不再对她有丝毫的理会,仿佛她不曾存在过。

几天后,我获得了证据,证明那位年轻女郎确有特殊癖好,而且她很可能早已与阿尔贝蒂娜结识。在娱乐场的大厅里,当两位姑娘渴望得到对方时,往往出现闪烁的奇观,一条长长的似磷光的光线由一个人射向另一个人。这里附带说几句,尽管这种物质化的光芒如何难以估量,但居民四散的戈摩尔城正是通过这些光束,通过映红整个一片太空的天体信号,试图在每一座城镇,每一个乡村,召回离散的成员,重建《圣经》中记载的城市,而与此同时,处处都有人在坚持不懈地做同样的努力,哪怕通过思乡的游子,虚伪的小人,有时甚至通过索多姆勇敢的流亡者,在断断续续地重建家园。

一次,我碰见了那位陌生女郎,阿尔贝蒂娜假装没有认出她来,当时,布洛克妹妹凑巧经过那儿。妙龄女郎的目光顿时若灿烂星光,可看得出,她并不认识这位犹太小姐。她俩是首次相遇,但她却欲|望顿起,毫不躲闪,当然也不象对阿尔贝蒂娜那样死心塌地。她本来多么希望得到阿尔贝蒂娜的友情,万万没有想到阿尔贝蒂娜对她冷若冰霜,使她好不惊诧,就好似一位常来巴黎而不在巴黎寓居的外国人,当他光临巴黎准备再度数个星期,到他常去消受美妙夜晚的小剧院时,惊愕地发现小剧院已不复存在,原地修建了一家银行。

布洛克的表妹来到一张餐桌前坐下,读起画报来。不一会,妙龄女郎漫不经心似的坐到了她的身旁。可在桌底,人们也许很快就能目睹到她们双脚纠缠在一起的场面,紧接着,就可看到她们的双腿与双手紧紧地贴在一起,难解难分。话匣子打开了,交谈开始了,可那位少妇的幼稚的夫君四处在找她,没料到发现她正在与一位他素昧平生的少女策划晚间行动,不禁大吃一惊。妻子向夫君介绍了布洛克的表妹,说她是孩童时代的女友,可作介绍时,名字说得含混不清,因她忘了问女友的芳名。然而,丈夫在场,反倒促进了她俩的亲密关系,她们彼此以你相称,说两人是小时在修道院结识的。事后,她们谈起这件事时,忍俊不禁,对那位受骗的丈夫也是大加耻笑,那开心的劲儿又引发了一次相互亲热的良机。

至于阿尔贝蒂娜,我不能说她在娱乐场或在海滩的某个地方与哪位年轻姑娘有什么过分放肆的举动。我甚至觉得她举止行为过分冷漠,过分谨小慎微,显得不仅仅是一种良好的教养,而象是狡猾的伎俩,目的在于消除他人疑心。比如对某某少女,她会冷漠、敷衍而又不失分寸地扯大嗓门回答道:对,我五点钟左右去打网球,明晨八点左右去洗海浴。说罢,她会立即离少女而去可她脸色*非同寻常,故意声东击西,看样子象是约会,或者不如说低声约定之后,故意大声说上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以遮人耳目。然而过不了多久,我便发现她骑上自行车,飞速行驶,令我顿生疑团,猜想她准是去与那位刚才几乎没有怎么答理的姑娘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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