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宗族新老势力的交替比顾晗晗预想中进行还快。只一两天时间,所有牵扯进刺杀事件的附庸家族就全都都换上了新的族长,过去的族长和他们的亲信血亲则永远从卫城消失。正式接受族徽的新族长们随后拜谒府邸向大卫行礼。大卫懒于前往正式的谒见厅,于是很随意地决定在花园里见他们。
当时,大卫正陪顾晗晗在花园喝下午茶,家里的阉伶剧团为她们演唱新排练的歌剧。风和日丽,阉伶歌唱家绝美的花腔咏叹调宛如黄莺出谷,顾晗晗带着宽大的遮掩帽靠在长躺椅上,半边身体抵着大卫的肩膀,半睡半醒。那本看到一半的《论情妇的自我修养》摊开搁在她腿上,有风吹过,书页偶尔沙沙作响——经过几天自我修养的刻苦研读,顾晗晗已经深知道自己在这种场合呆在大卫身边的必要性,因此非常乐意配合,就那样继续留在躺椅上没有动,
日头移到正中,族长们走进花园时略显嘈杂的声音混合进阉伶的高音显得有些吵闹,顾晗晗手掌搭在眼上,朦胧间,看见那些族长们依次跪倒在大卫的脚下,趴在地上用舌头舔他的鞋尖,然后战战兢兢地吻他漫不经心伸过来的手,嘴唇轻轻碰触手指上的密鉴。轮到佩特罗尼家族时,顾晗晗瞥见大卫亲自指定的那名族长,银色的短发和似曾相识的五官让她大吃一惊,几乎失手滑落膝盖上的纸书。
勉强等族长们行完礼退出去,顾晗晗一下子就坐起来:“那个人……”
“没错,”大卫笑笑,“他应该是远方的父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顾晗晗有点糊涂了,“我都搞不清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了,是林老师还是卫城。”
大卫摇了摇头,目光落到远处连绵不绝的金海霞光。他说:”我只是很想知道,当他站到卫城中央成为卫城真正权利者的一员之后,他还是不是远方……“
顾晗晗沉默了,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这样的拷问实在是太无情也太残酷,无论是对于远方还是对于大卫自己。她不知道是该希望远方会选择不再是“远方”,还是该希望他选择永远作为“远方”,也许可以看到的两种结果对大卫而言都会成为一种折磨,人到底能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呢?顾晗晗内心里觉得大卫这一刻实在是很孤单很可怜,但又不知该怎么样才能安慰他。
然而没用到顾晗晗安慰,大卫自己已经先一步摆脱掉这种怅然的情绪。他把顾晗晗从躺椅上拉起来,说:“回去换衣服吧,已经和布鲁赫长老约好了下午取芯片,不便迟到。”
顾晗晗顿时顾不上感春伤秋,思考阶级与人生的重大哲学命题,一骨碌爬起来:“已经约好了?怎么这么快!啊啊啊,我还没顾得上跟乌契说的,就这么临时就去不知道他接受不接受的了啊,心里创伤和恐惧症什么的……”
最后,顾晗晗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被大卫拉着上了车,连苦心钻研,时时翻开来温故而知新的《论情妇的个人修养》不小心都给落在了花园。等出了门,顾晗晗又晕头转向地想起来他还没告诉安东尼,而且现在她连乌契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如果是在学校也就罢了,万一在家里,难道要带着大卫一起去杏花巷接娃?
当着大卫的面直接给安东尼通讯,顾晗晗虽二亦不敢为,而且就算他打了,安东尼也未必肯接,于是只好发了条消息勉强充数。然后又急忙问了马修,才确知乌契今天的确是学校。于是她催命似地心急火燎往托里尼的学校赶,总算赶在放学前赶到学校。
校长牵着乌契的手把他送出来,笑着说:“今天是妈妈来接呢,真难得。”
顾晗晗听这笑话没由来一阵心虚气短,感觉自己怎么成了个抛夫弃子整天在外花天酒地不着家的浪□□人了呢?她冲校长尴尬一笑,赶紧抱起乌契,逃难似地上了车。
乌契长长的睫毛抖动,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时不时地飘过视线来偷眼打量大卫,显然对于这个意外出现、跟姐姐才一起却不是姐夫的年轻男人非常好奇。这搞得顾晗晗一路都非常紧张,但好在乌契实在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好孩子,并没有问出“姐夫在哪里?”这样让顾晗晗无地自容,不知如何回答的倒霉问题。总而言之,车到超能力协会大门的时候,顾晗晗着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大卫这次出门是绝对的轻车简行,随身没有带扈卫,车身上也没有带徽章,在一起的除了加尔就只有两名男仆。然而超能力协会的守门人眼光何其毒也,直接给他们开了专用通道,车连着陆检查都不必,直接就飞抵裁判所的大门口。
令整个宇宙都闻虎变色的神殿裁判所坐落在协会西北角,是一座白色的三层小楼,屋塔圆圆屋顶尖尖,青铜雕像和台阶基座迎着阳光闪闪发亮,实在跟“裁判所”这个血腥残暴名称所应有样子没一点相关。事实上,这里的确也没有所谓“神殿裁判所”的名字,它正式的名称是“超能力社会信仰与理论研究所”,就用一块方方正正的金属牌子钉在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台阶上来来往往都是穿黑色制服的宗教警察,也有穿黑袍的文职人员,胸口佩戴着代表裁判所的长剑徽章。顾晗晗牵着乌契的手,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作为一个被入会的超能力者,她还是第一次到超能力协会呢。
“这里没有牢房吗,就是那种臭名昭著的裁判所黑牢?”顾晗晗看着台阶一侧的指示牌,有些好像,“楼里好像都是些普通的办公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