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镇的生活跟大多数凡间的生活没什么两样,平平淡淡,安安静静,时间也过的不快不慢,对于林小鹿来说更是如此,偶尔酒后一微醺,便过去了不知多少天。 青楼女子莺歌,得到了一笔对于她来说不菲的赔偿,离开了芙蓉坊,安心的照顾重病卧床的娘。 对于莺歌她娘,林小鹿没有出手救治的打算,因为莺歌的娘与其说是病倒了,不如说是因为年轻时候拉扯莺歌长大,积劳成疾所患下的病根,再加上年纪也确实大了,到了时候,因此即便治好了病,也活不了多久。 林小鹿觉得。莺歌可以在老人家最后的日子里,陪在她身边,哄老人家开心,本身就是一种清醒的孝顺。 对于生死,他认知的很透彻。 今天是大年三十,酒馆没啥生意,客人们大都在家和家人团聚吃饺子,不过好在林小鹿新认识了小丫头,此刻这丫头正在自己的指导下包饺子。 “一会儿把我包的那份饺子给莺歌和她娘送去,咱俩吃你包的那份就成。” “啊~不要了吧小林掌柜,我包的饺子好丑的。” 橙黄的烛光下,手上脸上满是面粉的凌薇欲哭无泪的看着林小鹿包的水饺,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包的那些歪瓜裂枣,最后央求的看向摇椅上躺着的林小鹿。 “我就吃一碗你包的饺子成不?不多吃。”她可怜巴巴的央求道。 正在翻看册子的林小鹿笑骂:“你瞧瞧,这两天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明天你带我去北瑶宗,到时候你那位结丹娘亲见你胖成这样还不骂死我。” “瞎说,我一点儿都不胖好吗?”少女气愤道:“人家这叫婴儿肥好不好。” “啊对对对,十六岁的婴儿,肥。” 凌薇:……(?`~′ 空荡荡的酒馆大堂里,火炉噼里啪啦的烧着,散发出阵阵暖意,林小鹿惬意的躺在摇椅上,边喝酒边翻看册子,少女则一边努力包着饺子,一边继续问道 “小林掌柜,明天咱俩离开牡丹镇,你要不要和莺歌姐姐告别呀?还有你这酒馆该怎么办啊?你是不要了吗?” 刚刚泯了口酒的林小鹿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包裹严实的信封,甩到凌薇包饺子的案板上。 “把这封信也一并给莺歌吧。” 凌薇用沾着面粉的两根手指捏起信封,将其拎起来后好奇瞅了瞅 “这是啥?情书?” 林小鹿:…… “那是告别信。”摇椅上的林小鹿无奈纠正 “还有酒馆的地契,官府发的贸易凭证,包括酿酒的技术我都写在里面了。” “啊?你要把你的林中居送给莺歌姐姐?”凌薇满脸震惊,而震惊过后,她立刻一脸搞怪的坏笑 “这么多东西你都给她了,小林掌柜你还说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林小鹿翻了个白眼,对这整天幻想恋爱的大傻子说道 “要走了,店铺留着也没用,牡丹镇的里长和郡城的县令都还不错,是好官,下午的时候我已经找里长聊过,今后莺歌在这儿经营酒馆,会多收取百分之十的税,用来在牡丹镇做善事,修缮河堤,加固学堂什么的。” “哦~”凌薇闻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疑惑 “小林掌柜你为何自己不给莺歌姐姐?你都要走了都不去见人家一下的吗?” 闻言,林小鹿笑了笑,饮了口酒,道 “在牡丹镇一年,日子虽然平淡,但回忆还算美好……既然要走,何必要见,倘若要见,不如不走。” 酒馆内,凌薇懵懵的应了一声,随后一边继续擀饺子皮一边惆怅感慨 “哎,正羡慕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装逼都装的这么清醒脱俗,早知道小时候我就应该多听娘亲的话,好好读书的。” “噗嗤。”听到这丫头的感慨,林小鹿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年三十的夜晚,林小鹿和新相识不久的凌薇一起吃了顿不怎么样的水饺,然后在夜晚子时,新年来临之际放了炮仗,过了一个清贫但却温馨的新年。 到了第二日,大年初一的早上,林小鹿给对门布庄老板养的百灵喂了最后一次食,随后便跟着凌薇和她的四个老师弟,一起离开了这座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小镇。 关于他离开的事,除了莺歌以外,他谁都没有告诉,行李也没带多少,一个扁平青花酒壶,以及一本册子,一支笔,别的就什么也没有,整个人跟一年前初来牡丹镇的时候一样,两手空空,两袖清风。 或许他带了,带了离开忘川后一年平凡生活的缓冲与沉淀。 雪停了,镇上的房屋,街道,到处都是一片雪白,恰逢骄阳高升,阳光洒在晶莹剔透的雪上,闪耀出一种冬雪遇骄阳的独特光芒。 那鲜衣怒马的少年终于离开了,而少年不知道的是,在他刚离开不久,就有一曾经的青楼女子,持着书信,踏白雪疾奔而来,最终在镇口处止步,痴痴站立,面向那雪面上空刚刚升起的骄阳,泣不成声。 少年留给青楼女子的信中所写甚多,主要是感谢了一年以来女子的陪伴,而信中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黄昏灯一盏,我与斜阳道晚安。 至此,少年一生都在未回过那座江南小镇,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青楼女子,但很多年后,少年和友人闲聊时曾偶然回忆起,他说,他很感谢那位青楼女子,因为她在自己失去过往,不知将来,只剩当下的迷茫时候,帮了自己一把。 至于具体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他没有多说,或许是忘记了,毕竟对于那座江南小镇而言,他的出现,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没过几年,他就彻底被镇上的居民遗忘,没有人记得,曾有位乐善好施,相貌俊郎的小林掌柜在这里生活,只是那家酿着独特美酒的酒馆却依旧开着,生意红火,而那个曾为青楼女子的老板娘,则总是会在每每黄昏,客人稀少之时,坐落在门前板凳处,望着酒馆外金色的斜阳,轻道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