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我不耐烦的话语,弦歌雅意总算安静了下来。他在实验室里东摸摸、西逛逛,不时对着一件工具饶有兴致地端详半天,就仿佛能从中找到某些我看不出来的特殊趣味似的。不过,他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太久,过了一会,他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杰夫,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我实在是怎么也想不通,你老师的脸怎么看上去那么黑?”
“这是因为……啊,小心!”
“轰隆!”还没等我说完,埃奇威尔先生的试验桌上突然不出意外地发生了一场习惯性爆炸。一团冲天的火光夹杂着滚滚浓烟爆发开来,把正凑上去仔细观察着的弦歌雅意也裹在其中。
烟雾散去,埃奇威尔先生乐呵呵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带着他那千篇一律的招牌式憨厚笑容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我的精灵游侠朋友说道:“别担心,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现在你知道他的脸为什么总是这么黑了吧?”
弦歌雅意满脸油污,深吐了一口气,狼狈地喷出一道黑色的浓烟,面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这场小小的意外并没有降低我的工作效率。对于曾经为了制造望远镜而在魔法熔炉前泡得精神崩溃、炼金术即将达到七级的我来说,玻璃的生产和提纯几乎称得上一项虽然繁琐但很简单的体力劳动,并不存在太大的技术难度。没过多久,弦歌雅意买来的矿石和其他的材料就都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纯净的玻璃”。
真正让人头疼的是镜片的磨制。弦歌雅意所需要的是两只中间单薄、四周比较厚实的凹透镜片。和看着图纸制造望远镜不同的是,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把镜片打磨成什么样子才算是成功的,一切的评判标准都仅系于我的精灵朋友非常主观的个人判断。每当我打磨出一个镜片的成品,他就会把它拿到一只眼睛之前,眯起另外一只眼睛,透过镜片向外观望。他茫然的眼眸就像是一潭死水,聚不起半点灵动的光彩。然后他就会失望地摇摇头,让我再把镜片磨薄一点——直到这只镜片在我的不断加工中破碎报废。
不知是炼金术等级的提升让我对物质的掌握能力得到了成长,还是长时间磨制镜片的操作使我对这项工作变得更加得心应手,总之让人庆幸的是,我发现自己磨制镜片的成功率有了明显的提高,不再会笨手笨脚地将整块的玻璃硬磕在打磨机上直接刨成一地碎渣,而是能够做到手法轻盈地调整打磨角度,在轻微的碰触中寻找细腻的手感,让手中的玻璃片一丝一毫地产生着微妙的变化。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虽然事实上那玻璃片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在细微处稍稍变薄了那么一点儿而已,就算把它拿到眼前也不会有人看出它的变化,但我手指的感觉却越来越精确,这些镜片哪怕是最精细的变化也瞒不过它愈加敏锐的触觉。
在弦歌雅意的一再调整下,我试制的镜片越来越厚,甚至比我的盾牌还要厚上几分,而看起来弦歌雅意似乎觉得它们还是稍嫌薄了一点。我不知道他究竟需要一个多厚的凹透镜,但我觉得如果他把这个东西仅仅当作是提升视力的工具,未免就有些暴殄天物了——他要是可以把这个镜片做得大一些,把自己的小脸蛋完全遮蔽起来,我觉得这个玻璃面罩的防护性或许会比一只坚固的钢盔更好。
在此前磨制望远镜镜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些奇妙的现象:透过凸透镜看物体,会使物体看起来更大,而透过凹透镜则会把物体变小。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小原理对于我手中这些加厚镜片似乎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透过这些厚得堪比一堵墙壁的镜片,我只能看见一个令人眩晕的混沌世界,大片模糊的色块随着光影的变动而流转,搅拌成一团扭曲混浊的可怕天地,直叫人头疼欲裂。我觉得它简直就是一件自虐的绝佳工具,倘若把它戴在眼睛上,即便你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被自己弄得晕厥而死,而现在却有人告诉我依靠它能够“改善视力”?!我只能说:这个世界真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遇到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人都是有可能的。
经过上百次失败的试制,老实说,我对我们的尝试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之所以还在继续,一来是因为我的游侠朋友似乎对这件事情非常着迷、兴致勃勃,我不想扫了他的兴;二来我发现在我不断磨制镜片的过程中,我的炼金术技能也随之缓慢地增长着——反正不是我花钱,全当是免费练技能了——我一边因为占了弦歌雅意的便宜而感到抱歉,一边又实在忍不住地为摊上这种不花钱的好事而心中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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