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只有经历苦难,信仰才会更加虔诚。”
江贺长叹一声。
这五年经历的丰富程度,远超他先前十几年的人生。
这个道理,也是他在一处破庙领悟到的。
一个昔日不敬鬼神的人,在生死之际,跪在了神像之前,变成了最虔诚的信徒……
神像并未回应他。
只有江贺分了他半只野兔。
他对神像的信仰,反倒更加虔诚。
济世仙宗走的是阴神之道,越是虔诚的香火,对他们来讲,越是珍贵。
所以,他们救济世人,却又常常赐予苦难,让他们时刻记得供奉神明,维持着最虔诚的信仰。
如果有人能理解这一切。
那么,他们便告诉对方。
这些苦难是为了磨砺他们,让他们更快的成长……
江贺望向驿站外面。
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繁华盛景。
他只看到了一群追求死后不朽的阴魂,用灾厄作为鞭子,把庇护当成食粮,圈养凡人,收割香火。
“这不是济世。”
“这是……邪魔!”
“唉。”
老者觉得有些头疼。
求仙道人,与他道路不同,因而不相为谋。
大梦仙宗,属于沉溺虚幻,被他视若敝屣。
如今的济世仙宗,更是被当成了外道邪魔。
想让这家伙修个仙,怎就如此麻烦?
不过,他又不愿弃置不管——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究竟想走什么路。
“沧州之地,还有仙宗……”
“要去么?”
“谢老丈指点。”
江贺毫不迟疑的起身。
他行了一礼,将银钱留在桌上,提剑离去。
……
江贺行走四年,抵达沧州,得见瀚海仙宗。
他拜访仙宗,旁听数日,摇头道辞而去。
这并不是结束。
似是有了默契,吕荣再度现身,为他指引下一个宗门。
江贺也不怀疑,只要是无名老者的指引,无论距离有多遥远、路途有多艰辛。
经过漫长时光后,他总能抵达目的地。
然而……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四十七年过去,他走遍天下,仍一无所获。
“入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十六年。”
“悟性最高的二号,已经修行到了三阶,阳寿也延续到了两百五十载,容貌没有半点变化,青春常驻。”
“但是你……”
“至今没有更进一步,一直停留在引气入体的境界,百载阳寿,所剩无多。”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吕荣摇头轻叹。
江贺十六岁入梦,曾是一名朝气蓬勃,活力十足的少年人,
如今他已然七十二岁,哪怕经历过灵气淬体,也已经头发白,满面皱纹,不复往日英姿。
哪怕还剩二十八载阳寿……
若要扣除最后二十年的衰弱病痛。
留给他的最后时间,已经不足八年。
对于修仙者来讲,八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哪怕再开始修行,也来不及了。
“这就是你的真实么?”
“谁也不服,谁也不修,奔波一生,抱憾而终……”
“可惜了。”
吕荣摇了摇头。
诚然,江贺拥有天生道心,意志坚定。
问题是他走错了道。
五十六年里,吕荣看清了江贺的性格——以善为基,随心而为,不愿苟且,快意恩仇。
就像是一个游戏红尘的仙人。
可是,他尚未成仙,却先有了仙人心境。
但凡他低一低头,拜入一个不随心意的宗门,先把法门学到手,再考虑后续的事情,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吕荣惋惜间,感知到了江贺的情形。
他离开问天宗后,来到一处茶楼,沏了两杯茶水,坐着等候——
几十年来,这几乎成了两人的默契,算是邀约的信号。
吕荣闭上了眼。
“算是送你最后一程吧。”
……
天问城,茶楼。
头发白的江贺,坐在茶桌边上,有些干瘪起皱的手指,握着一杯热茶。
老者推门而入,坐在了对面。
五十六年过去,他的面容没有半点变化,时光似是在他身上驻足。
江贺很清楚,这是修仙者的特征。
“又不合心意?”
老者问道。
江贺开口。
“问天、问地、却不问己心,难登大雅。”
老者忍不住摇头。
世间所有的修行之人,似是都不和他的心意。
是的,所有。
“你已经走遍了天下,即便没有走过所有宗门,也看遍了所有修仙之人的选择。”
“最后一扇仙门,也被你亲手关闭。”
“我已经没有仙宗可以推荐给你了。”
“如果你想追求仙道,只能从过往的宗门中选择。”
“多谢老丈,还是算了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贺似是预料到了这一天。
他面色平静,没有半分失望,开口说道。
“不过,有一点,老丈你说错了。”
“哦?我又错了?”
老者一时失笑。
却听江贺说道。
“你忘记了么。”
“我还没有做出选择。”
“……嗯?”
老者怔住了。
世间所有修仙者为了追求仙道,分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江贺只会引气入体,连修仙者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强壮一些的凡人。
有什么好选择的?!
就在这一刻。
纯粹到了极致的剑气,自老者面前升腾而起——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柄由纯粹道心磨砺而成的长剑,缓缓出鞘,绽放出夺目的光芒,照亮人心。
似是仙门洞开,狂暴灵气蜂拥而来,汇聚于身。
江贺的气势节节攀升,虽然头发白、年近垂暮,却目光炯炯,璀璨明亮。
少年道心,从未变过。
“既然这世间没有适合我的道。”
“那我便开辟一条道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