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如意燎炉里燃着上好的兽金炭,昏睡过去的赵芸嫣光洁的额头上时不时冒出冷汗,恐惧蚀刻进她姣好的面容,她细嫩的手指更是死死地捏着绒被。
缀云用丝帕仔细地为赵芸嫣擦拭汗珠,踏蓝按老巫医的交待去帐外熬药。
老巫医弓着腰身向江以衎呈报:“姑娘她受到了惊吓,没有大碍,服一剂安神药即可。”
“只是……”老巫医瞄了一眼江以衎高不可攀的俊容,小心翼翼地继续道:“从脉象上看,姑娘她心绪不宁,心神脆弱,最好能有一个平和安详的生活环境。”
软塌上,赵芸嫣梦见一口无底的深渊,血红色的水诡异地翻搅着。深渊越来越远,最后竟变成了戎骄糜脸上被挖去眼睛的空洞眼眶。
她鸦羽般的浓睫剧烈地颤抖,攥着绒被的指尖泛起白泽,胸口起伏,惊颤地睁眼,好一会儿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缀云惊喜地呼唤:“姑娘,你醒了?”
头顶是锦秀幛幔,赵芸嫣缓缓将视线移至缀云清秀的脸蛋上,她以为室内只有缀云,扁了扁嘴,拉住缀云的手,带着哭腔道:“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戎骄糜他……”
玄色衣袂出现在缀云身后,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投在赵芸嫣脸上,她在看见江以衎那张如泉中冷玉般超逸凛冽的容貌时,立刻噤口不言。
缀云躬身退下,江以衎坐在床榻边,姿态骄矜,眸光散淡地望着赵芸嫣,“你梦见戎骄糜了?”
他的口吻不怀好意,赵芸嫣微微别开脸不去看他,却被他捏着脸颊掰正。
赵芸嫣杏眸中噙着泪花,她把绒被往上提了提,有了一点安全感后才压下哭腔道:
“戎骄糜说我的父亲不是被乌苏王杀害的,我、我想见一见戎骄糜,仔细问问他。”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江以衎轻嘲,“你不能见他,你太弱了,见一次晕一次,难不成我每次都要把你抱回来?”
赵芸嫣咬着下唇不吭声,江以衎把她拎着坐起来,他倾身想细致地看看她雪白的面容,赵芸嫣直接缩进床角,拽着被子把脸埋进阴影中,颤声道:
“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戎骄糜被剜去眼睛一事和他如厉鬼般的哀嚎带给赵芸嫣的冲击太大,江以衎的手段阴毒残忍,她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江以衎挑眸,少女散落在肩胛的乌发都在战栗,他不以为意地连人带被子拉进怀中,用纤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质问:“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他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在赵芸嫣精巧的小巴上轻轻摩挲,赵芸嫣浑身一哆嗦,急切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长安?”
在赤谷城,她对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有回到长安,寻求皇后娘娘的庇佑,她才能够摆脱他。
“还早。”江以衎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紧凝赵芸嫣低垂的羽睫,大手将她不安分的身子捆得死死的,俯身在她濡湿的眼睫上印下一吻。
柔软唇瓣的触感让赵芸嫣满心惊恐,但她的后脑勺被江以衎大力扣住,只能任由他一路往下,蜻蜓点水般地亲过脸颊、鼻尖,即将落在她的唇瓣上时,帐外传来踏蓝的声音:
“殿下,安神药熬好了,奴婢端进来吗?”
突然被打断,江以衎不耐烦地蹙眉,赵芸嫣像握着根救命稻草一样心头一喜,不顾他不悦的神色,眨着眼睛柔声唤道:“踏蓝,你进来吧!”
她湿润的呼吸轻轻地吐在江以衎唇瓣上,江以衎唇角勾起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张嘴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听见她的呼痛声,才略微满意地放开她。
赵芸嫣的眼泪都痛出来了,她用纤纤玉指捂着嘴,满脸怨念地抬头看着比以前还要恶劣的江以衎。
江以衎却被她这副可怜楚楚的委屈模样取悦到了,他揉了揉她手感极好的小脑袋,又捏了一把她吹弹可破的脸颊肌肤,声音清润似醴泉:“好好喝药,我晚上回来。”
把赵芸嫣找回来了,他心里沉重的磐石落地了,但乌孙贵族和大臣那边还有一堆破事还等着他去处理,烦得要死。
踏蓝恭敬行礼把江以衎送出庭帐,赵芸嫣总算松了口气,她接过黑釉瓷盏,小口小口地饮尽汤药,然后含了块饴糖,靠在倚枕上,怔怔出神。
她对江以衎的喜欢早就消失了,她不想再和江以衎做那些亲密的事情,但江以衎丝毫不在乎她的想法,夜里二人还要同榻共眠,她光是想想就胸口发闷,像灌了铅似的提不起精神来。
缀云从椸枷拿来厚实的白狐皮斗篷,“外面出太阳了,姑娘出去透透气吧。”
赵芸嫣眼睛一亮,能出去透气总是好的。她很快换好衣裳,雪白的帽兜罩住她的脑袋,更显出她的玉雪之姿。
走出庭帐,冬日里和煦的阳光从云缝中钻出来,空气干冷,近处远处是按部就班的大魏护卫和一些顺服了的乌孙人。
她循着记忆往先前地牢的方向走去,缀云笑眯眯地陪在她身边,神态崇敬道:“殿下可厉害了,把乌孙的大臣和贵族们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赵芸嫣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缀云和踏蓝对视一眼,继续乐呵呵道:“姑娘不知道,殿下可在意姑娘了,那晚是殿下亲自冲进火海……”
“等一下。”赵芸嫣忽地顿下脚步,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们不叫我公主了?”
她以前不愿意当和亲公主,但现在她唯一的退路就是公主这个身份,不过好像自她回来就再没人唤过她公主,她隐隐觉得不对。
“因为……”缀云迟疑着开口:“王妃帐里被烧死的恪昭公主已经下葬了,殿下吩咐过公主不再是公主,只能唤公主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