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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初世界线(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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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奇倒不在意和谁一起去,与罗兹对视一眼,同意了哈代的请求。

“那就请跟我来吧。”哈代带着霍奇与赫拉穿过商会的廊道,来到后门的位置,墙面上插着不少未使用的火把,而门口则摆放着正熊熊燃烧的火盆。

哈代忽然停下,从墙面上取下一支火把,走到火盆前将火把点燃,转身面向霍奇:“大人,还有这位小姐,请拿上一支火把吧。”

火把橙红色的光映在哈代的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以及不真实。

只见他嘴巴微动,低声说道:“洞里黑。”

……

矿洞并不如霍奇预想中那么宽敞,大约并排走的话只能通过三人……或许挤一挤的话能够勉强四人通过。

正如哈代之前所说,矿洞里的光线相当昏暗,大约每隔十米在墙上才悬挂着一支火把,还未必都燃着,不少火把的布早已焦黑,涂在布上的树脂早已烧干净了。

大约是考虑到成本的缘故?

在矿洞最开始的一段路上看不见任何人,哈代为他解释,这是因为矿洞前段的矿石已经被挖掘干净,没有必要浪费人力徒劳地深掘下去,现在的矿奴都在更深处挖掘着。

走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铿锵、铿锵、铿锵……

并不只有一个声源,越往里面靠近,这样的声音也就越多,越频繁。

听上去应该是铁锹敲打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

“大人,小姐,用这个捂住嘴巴。”哈代从内衬中取出三张厚厚的面帕,给霍奇与赫拉分别一张,自己则用棉帕捂住嘴巴以及鼻孔,“里面的灰尘很大。”

终于走近了,借着火把的光,霍奇看清了正在工作中的奴隶。

矿奴不仅仅是男性,他看到也有不多的几位女性同样拿着铁锹在岩壁开凿着,无论男女,他们上半身都没有穿衣服,只在下身围着类似他小时候被困在帕拿城堡的地下室中穿着的那种破布围裤,且有不少破损。

虽然如此,但霍奇从赤裸着身体的矿奴眼中看不出任何东西。

**埋头苦干着,可她们如同未察觉,没有露出应有的羞耻及屈辱。

而就站在女性身边的男奴也是如此,高高地举起铁锹,重重地凿下,如此反复着,对身边女人赤裸的身体视而不见,眼神如同圣人般没有欲望的出现。

矿奴们的眼神到底应该怎样来形容,空洞吗?但总觉得这个词的力度还有所不及。

思考一会儿,霍奇才想起这样的眼神究竟是什么。

那是麻木。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这些矿奴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在「线」的控制下机械般地工作着,除了手中的工作,很难有东西能唤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的身体都不见得有多壮硕,大部分都是因为营养缺乏而瘦骨嶙峋,干瘪的皮肤上有不少石头擦破的伤口,就在霍奇的注视下,分明看到一名男奴在举起锄头时失去了平衡,向后躺倒,而他高举的双尖铁锹则扎在了背后的另一名矿奴背上。

受伤的那名矿奴伤口只躺出很少的血,他的喉间本能般地低声嘟囔,但即便这样他手中的铁锹也没有停止依旧挥舞着,直到脊柱的伤口让他站不稳脚间,咕噜一声如同柴火倒在地上时,仍然麻木地挥舞着铁锹。

绕是见过无数死亡的霍奇,看到这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没用的东西!”哈代怒骂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两名男奴,“你们俩,把这废物拖出去埋了。”

瘫痪的奴隶明明还活着,哈代却说要把他埋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当哈代说话时,那两个麻木的男奴竟然身体瑟缩了一下,然后听话地将那名瘫倒在地上的男奴拽起来,向矿洞外粗暴地拖行着,粗糙的地面很快就将瘫痪的男奴腿脚磨得血肉模糊,或许还没等拖到矿洞门口,他就已经死了。

“让您看笑话了。”哈代摸了把汗,躬身向霍奇道歉。

霍奇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

笑话?

的确是好大的笑话……

但他什么也没做,任由那名失去劳动力的男奴被拖拽下去,深呼一口气,静静说道:“带我去其他矿洞看看吧。”

86、

现在霍奇对于陶拉商会的规模相比于最开始的近乎一无所知,终于渐渐浮显出清晰的轮廓。

不愧是黑石镇矿商中的首席,仅仅在营地附近就拥有足足十三座矿洞,而根据哈代的说法这还远不是陶拉拥有的矿洞总和,在矿洞群落的更深处,还有九处陶拉的矿洞存在,其中更是有两座是稀有的黑曜石矿洞。

黑石镇记录在册的黑曜石矿脉统共也才五处,一个陶拉就占了其中两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哈代带他参观的这几座矿洞主要都是铁、铜矿脉,仅有一座是玛瑙、水泪石的混合矿脉。

这也不难理解,天然形成的矿石中,能够被制成奢侈品首饰的宝石必然不会太多,正因为数量的稀有才导致价格的昂贵,如果哪天玛瑙翡翠的产量大过铁铜的总和,或许这些花花绿绿的石头也变得和岸边鹅卵般一文不值了。

最开始那座矿洞是建立最久的,采掘的矿奴在年龄上也要比其他矿洞的奴隶大上不少,正因为如此他们被压榨和鞭笞的经历也要更多,对奴隶主的恐惧已经达到相当深刻的程度,这让他们习惯按照奴隶主的话去做事,而几乎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思考。

之后去的几座矿洞中的奴隶都要年轻不少,甚至在听到三人的脚步声时还有几名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奴回头看了看,当然紧接着就是巡视的看护用力地甩下几下重鞭将他们的后背印上几道渍血的长痕。

霍奇不停地观察着奴隶的反应,将他们的眼神动作都收入眼底,渐渐得出结论。

虽然这些年轻的奴隶表现得不如最开始那个矿洞里的人那么麻木,但也实在好不上多少,奴隶主施加在他们身上的高强度工作已经透支了他们的体力,而不时直刺骨髓的疼痛更是让他们生不起反抗的欲望。

想让习惯了跪着的人重新站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参观完陶拉的第四个矿洞后,哈代提醒他时间已经很晚了,霍奇顺势同意了他的提议,毕竟要在一天之内将十几座矿洞走完一遍是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去做的事情,他来这儿仅仅是了解大致的情况,通过这四座矿洞的观察,他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再继续下去意义并不大。

长长的矿道要走到出口还有一段路程,回程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据说矿道更短,离陶拉的营地也更近。

走到半程,一个卧倒在矿道旁的赤**子吸引了霍奇的注意。

与之前那些矿奴不同,倒在地上的这女人看上去已经足满四十,干皱的皮肤里析出不少类似沥青的黑色垢渍,她的目光全放在手里,顺着目光看去,她的双手正抱着裹布,布里裹着个小孩,这裹布应该是用的矿奴们围裤的那条破布,难怪女人会完全赤裸着身体。

布里的小孩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是睡着了?不,婴儿浑身的血渍都昭示着并非如此,他肚皮上的脐带甚至都没有打结,就这么裸露在外面,霍奇明显能够看到婴儿的鼻间丝毫未到,连轻微细小的呼吸动作也没有。

原来他已经死了。

或许在出生的同时,连从女人肚里带出的粘液与血污都没来得及擦清时,就已经没了呼吸,所以才没有给脐带打结吧,这已没有意义。

但女人仍然用布将他裹住,紧紧地搂在怀里,看样子深怕什么人将这名婴儿的尸体收走。

哈代也跟着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女人,轻叹道:“可怜的女人。”

“她是谁?”霍奇顺势问道。

“我不太清楚她的名字,大人。”哈代双手互相揣着,停顿了一下说道,“不过这个人我倒是有些印象,她是这座矿洞的老人之一,也是这座矿洞中贡献最大的孕奴。”

“孕奴?”霍奇重复了一遍,在此之前他可没听说奴隶的种类中还有这样一个分支。

“只是个通俗的叫法,您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在归类上她仍属矿奴,平日里做的也是矿奴的活。”哈代解释道,“只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的活,您要清楚矿奴的消耗是相当恐怖的,往往一个月内会有数十上百人死去,如果每次矿奴死亡都由市场重新进货,对于我们而控制成本就变得相当麻烦。”

“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矿奴的损耗,才有孕奴这样的说法。”

哈代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每个矿洞中都会有几名女性矿奴,除了采掘的工作外,她们额外的任务就是成为生育的容器,每个夜晚都会有男奴与他同睡,直到确定怀上才停止。”

霍奇眉头皱起:“每晚?”

哈代点点头:“是的,我们会轮流安排男奴的日程,当矿洞所有的男性都睡过一遍后,再重新开始循环,毕竟只是为了生育出新一代的劳动力,至于到底是谁让她怀上,这并不重要。”

“这女人是这座矿洞资历最老的孕奴,已经为商会贡献了十九个孩子,其中已经有不少已经长大为可用的劳动力,投入了其他矿洞的采掘工作中,这次应该是第二十胎。”哈代稍显伤感地看着地上的女人,“不过这是不幸的一胎,孩子在刚取出来时就已经没了呼吸,哎。”

“然后她就一直抱着死婴?”

“嗯,已经有两三天的时间了吧。”

“你们就没尝试过做些什么?”霍奇很好奇这一点,以商人的角度,实在没道理让一具婴儿的尸体被矿奴抱着这么久都不处理。

“我们试过,但她始终死死地抱住婴儿,尝试过几次后,我们就没再干涉了,或许再等上几天,她会自己想明白。”

等矿奴自己想明白?霍奇有些不太相信这是一个以压榨奴隶作为资本的商人能够说出来的话。

感受到霍奇古怪的目光,哈代礼貌地笑了笑,摇头道:“我们也是人,大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存在,她毕竟是为陶拉默默贡献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了,这样并不过分的要求,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哈代说得煽情,霍奇却是一个字也不信。

因为就在不久的刚才,同样是为陶拉劳作到死的矿奴,因为被同伴的铁锹刺伤了脊柱瘫痪,在未死时便直接被哈代命人拖出去埋了。

这样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却在此时大谈人情论调。

谁信?

哈代一番感慨后,低声补充道:“何况她生下的另外十九胎的质量的相当出色,不少甚至能作为床奴卖出更高的价钱,我们请了医生查看过,以她的体质现在还远不到绝育的程度。”

原来如此,霍奇转瞬便想通了一切。

商人不会跟你谈人情,他们只会谈价值。

瘫痪的矿奴没有了价值,而这名女奴还有剩余价值,所以她活下来,并且得到一定程度的容忍。

就这么简单。

霍奇与哈代正交谈着,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旁边赫拉的动作。

赫拉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女人,似乎觉得赤裸着身体的她应该有些冷,毕竟矿道已经走完半程,已经有寒冷的气流灌了进来。

她走到女人身边,把黛芙妮给自己做的小棉裘拖下来,披在女人身上。

女人感受到肩头棉裘的触感,抬起头来看了赫拉一眼,双目空洞,没有感谢,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了这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回到最开始的样子,紧紧地抱着婴儿的尸体。

赫拉歪着小脑袋蹲在一旁,脸上写满了疑惑,似乎是觉得女人的反应很奇怪。

霍奇与哈代交谈完后,回头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哈代的脸色转瞬便沉了下去,黑得像是快凝出油墨的样子,低声斥骂道:“混账!棉裘衣是你有资格披盖的吗?简直是弄脏这位小姐的衣服,还不赶紧还回去!”

他说得怒意十足,哪还有刚才交谈中那股「念旧」的味道。

连一句谢谢都没说的女奴却在听到哈代的声音后整个身子剧烈地瑟缩着,哆哆嗦嗦地扶着岩壁站起来,一手仍然搂抱着孩子,另只手将身上的棉裘衣递还给赫拉。

霍奇能从女人的眼里读出恐惧。

“没用的东西,都已经弄得这么脏了,怎么能让小姐穿这种东西。”哈代又是低骂一声,夺过女人手中的棉裘衣,解着自己的厚披,满脸讨好似地对赫拉说:“抱歉小姐,这件裘衣我会命人洗好再送还给你,在此之前就先用我的披风吧。”

“不必了,用我的就好。”在哈代还未完全解下厚披前,霍奇就已经扬起了自己的袄衣,盖在赫拉的身上。

在能够掌控能力后,他已经学会了向自己使用能力而保持身体的温度,即便是没穿袄衣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更何况……他本能地有些厌恶哈代穿过的衣服。

……

情况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更加糟糕。

霍奇独自思考着这个问题。

在前往矿洞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大部分奴隶都习惯被奴役的情形,但真实的情况仍然出乎意料,奴隶主对矿奴的掌控程度竟然如此彻底。

奴隶制度是必然被时代抛弃的糟粕,这点无需置疑,解救这些奴隶不仅是他曾对哈洛许下的承诺,更是他本就计划去做的事情。

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是掌握了黑石镇,也远不到能够解决奴隶问题的时候。

这次的参观,让霍奇印象最深的,就是矿奴们自心底深种的奴性。

无论是最初麻木挥着铁楸的矿奴,还是之后躺倒在路边的那名女奴,都是如此,只需要奴隶主的一句斥骂便能让他们从心底畏惧,但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引起他们的反应。

如果是少数也就罢了。

偏偏霍奇所能见到的几乎所有矿奴,都与他们表现得如出一辙,至多只是程度深浅。

这样的奴隶群体,即便霍奇不管不顾地对商会下手,让他们重回自由身份,也是毫无意义。

他们习惯了被奴役,习惯了对奴隶主的恐惧,这使得他们已经与真实的社会脱节,如果就这样将他们解救出来,问题绝不会因此而自然解决,反而会愈加严重。

这些奴隶会因为「自由」而不安,这与他们熟知的生活不同,没有人来为他们安排一切。

自由是属于自己的,通过别人施舍得来的自由绝非真正的自由。

霍奇甚至毫不怀疑,那时候这些奴隶们甚至大多不会感谢解救他们出来的自己,反而会带上一层恨意。

因为他剥夺了他们本来的生活。

即便那活得像是没有尊严的猪猡。

但他们已经习惯。

而习惯……则是深入骨髓的剧毒。

这样的人,如果想要救他们,就不能只是「救」他们。

得有一个契机。

使得麻木的奴隶重新找回作为「人」的自己。

然后他们才会有自己的情感,学会愤怒,对奴隶主的愤怒,对命运加之于自身的愤怒,而不仅仅只有恐惧,做到这种程度,他们便会因为不可抑制的愤怒而反抗,发自心底地想要找回「自由」。

当反抗的火焰自盆中燃起时,霍奇才有理由为这把火添上几块好柴。

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87、

“黑——差点又给忘了。”蒙其呸呸两声,“比勒尔,现在都大清早了,我们是时候出去干活了,听见了吗比勒尔。”

他敲着比勒尔房间木门上的铜环,敲了好几次里面都没传出来任何反应。

“不会是睡死了吧,真是个懒惰的家伙,拿了两枚银币就懈怠了,我倒想看看你花光之后又怎么办。”蒙其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他刚转过身,就发现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正迎面走来。

“玛丽安?”蒙其眯着一双小小的眼睛,认清了对面的人。

她叫玛丽安,是一名聋哑女,像她这样既不好看又有身体残缺的人本来是很难在犯罪者群体中生存,不过幸运的是这女人唯有的优点就是那壮硕的身体,身高至少比蒙其高过两个头,几乎能和人高马大的比勒尔相比,仗着这身体格,她承包了几乎半个地下通道犯罪者们洗涤衣服的活儿,犯罪者自然是没有钱能给她,不过会给她少量的食物,加上活儿多的缘故,她倒也勉强生存下来,更是在犯罪者中混熟了一张脸。

“你怎么在这儿?通常来说不是在那边洗衣服么?”蒙其指指与她相反的方向,模仿搓衣服的动作,又在胸前比叉,摇摇头示意她的方向不对。

玛丽安拍了怕右手搂着的装衣服的大木盆,又看向比勒尔的房门。

“喔,你是找比勒尔来拿要洗的衣服。”蒙其冲她直摇头,指着比勒尔的房门,又模仿着熟睡的样子,再次摇头,“他睡死了,你现在来没用的,懂了吗?”

玛丽安木讷地想了半天,好像终于明白了蒙其的意思,转身就消失在通道里。

“真是个笨姑娘。”蒙其搓搓干皱的手,揣进兜里向通往地面的梯子走去。

……

“坏运气。”蒙其无聊地摆弄着地上的石子,他在这条街上蹲了一整天,居然到现在为止连一单生意都没做成,路过这条街的不是卫兵就是商会的商人,他虽然是个盗贼,但也知道哪些人能偷哪些人不能,惹到这两种人可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蹩脚的同行在街道的边缘来回晃悠着,连一个能当做下手对象的行人都没出现。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离开这条街的意思。

熟练的窃贼绝不会因为一时急躁而随意更换蹲守的地界,即便再另一块地界看到了能下手的对象,也往往会因为急躁而错失良机。

耐心,对于盗贼而至关重要。

他蜷缩在街道的阴影里,像是完全与阴影融为一体,路过的行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而他却将每个人都行迹都收于眼底。

此时已经来到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蒙其用目光筛选着目标,习惯了这行的工作,他能从每个人细微的动作看出这个人身上有没有赚头可捞,以及自己能否在全身而退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得手,在这些方面,他经验十足。

目标出现!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脚步悄悄地移动起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高大威猛的男人,从街边的店铺里走出来,右手抱着两个烤得焦黑的长面包,左手则不停地摸着衣服口袋。

呵,菜鸟一个!

他很快做出结论,这人应该是刚刚得到了一笔钱,而他对拿到这笔钱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因此才会反复在摸索着装钱的位置,生怕这笔钱在回家的路上丢失了。

菜鸟都喜欢做这样自以为是的动作,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护住自己的钱袋子?错!这反而会明明白白地告诉盯守的盗贼——嘿!我的钱就在这儿,快来拿吧!

虽然这大块头看上去唬人,不过以蒙其的经验来看,越是体型庞大的人反应就越迟钝,对于高明的盗贼而,也就越容易得手。

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去,接近了大块头,忽然拍了拍大块头的右肩,在他背后说道:“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了!”

突然被拍肩以及问候的声音果然令大块头下意识地右转回过头来看看情况,蒙其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用手搭在大块头的右后背上微微抵住卡着他的视野,而左手则悄悄地摸向他左边的口袋。

盗贼的手法纷繁不一,但无论方式如何变化,本质上仍旧相同,那就是分散注意力。

蒙其所用的就是其中最简单的法子,他有意地拍打大块头的右肩以及用声音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引诱他从右侧的方向转过头来察看,人的注意力很容易涣散,特别是在这种惊诧的情况下,此时大块头左侧身体的反应就会迟钝下来,而蒙其只需要稍微用手卡住大块头的视野,就能轻易地偷取他左侧包里的财物。

他露出微微的笑意,手已经伸进包中一半,指间已经摸到了袋子的触感,这意味着他即将得手。

却不想忽然间,一只大手摁住他的手腕,将他伸进包中的手死死地按压住。

蒙其的脸色骤然剧变。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明显是个菜鸟的行人,居然能察觉到这么轻微的动作?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大块头,而大块头恰好也正扭着脑袋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蒙其差点没破口大骂起来。

“黑狗!”激动之下他又习惯性的叫起这个外号。

“怎么是你!”

比勒尔向四周打望一遍后,拽着蒙其的手就向旁边的小道里走去。

走到无人的角落,蒙其一下子甩开比勒尔的手:“我今早去找过你,你房里没动静,我以为你睡死过去了。”

比勒尔沉默地听完他的话,摇摇头:“不是,我出门得很早。”

“为什么?”

比勒尔将右手的两个焦黑面包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去面包店里工作了,就像之前和你说的那样,我成为了帮厨,情况比我想得还要好,面包师傅很欣赏我的想法,才第一天他就让我自己尝试着烘烤面包,这就是我烤出来的,味道不赖,要不要尝尝。”

“噢——好。”蒙其下意识地掰了小块面包放进嘴里咀嚼,别看外表跟糊了似的,不过面包的口感还真不错,松松软软的,带着甜香味儿。

的确不赖……

不对!

蒙其呸了一声,恼怒地踩着地面,“见鬼,我们要说的不是面包!你怎么会真的去做帮厨,我们不都说好了只是领一笔预付薪酬吗?你的盗窃手法堪称一流,正如我一样,我俩天生就是行窃的高手,我们应该一起成为黑石的盗窃之王!现在你居然跟我说盗窃之王去当了一名帮厨?”

“玛丽安怀上了。”比勒尔平静地回答。

“那胖姑娘也能遇见相好?倒是件稀奇事——”蒙其正准备调侃地笑两声,却忽然反应过来,死盯着比勒尔的眼睛,“等等,你不会告诉我,你和她搞到一块去了?”

“嗯。”

“老天。”蒙其捂着额头,哀叹道,“她肥得跟头野猪一样!”

“我也壮得像头熊,这有什么关系?”比勒尔毫不在意地说道,“她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无论是为她还是即将出生的孩子,我都得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最好在孩子出生前能凑齐足够的租金在镇上租一间小房子,我可不想让孩子出生在地下通道里。”

“但我们是自由的鸟儿,怎能被职业这种锁链束缚?”

“去你妈的自由。”比勒尔朝脚边吐了口唾沫,“猴儿,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但我已经受够你这种说法了,别总以为自己的想法能代表所有人。”

“自由,你管我们蜗居在地下通道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叫自由?你管像只老鼠似的在不欢迎我们的街道里徘徊打转叫自由?你管被人用看渣滓的眼神盯着,时不时还要和镇上的卫兵捉迷藏叫自由?”

“这叫个屁自由,我告诉你,猴儿,自由是什么?就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喜欢在厨房里做面包,我想让玛丽安和我的孩子不再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想堂堂正正地走在街道上,而这份职业能够实现我所有的祈愿,这才叫自由,我的自由!”

“以前是我没得选,现在——呵。”比勒尔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说完,但他想表达的含义已经清晰无误。

面对变得陌生的比勒尔,蒙其有些不知所措。

比勒尔腾出手拍拍蒙其的肩膀:“猴儿,这座城镇在开始改变,你还没发现吗?不是以前那种挂在口头却从不兑现的承诺,现在的议事厅确确实实在改变着旧有的一切。”

“还记得卫队在招募新兵吗?我听说这几天新招募的那群人已经开始紧急训练,而他们马上就会被派到镇里来,以往被放任不管的行为将不再适用。”

“猴儿,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得提醒你,好好想想以后,别总想个没长大的小孩。”

比勒尔离开了,只剩下蒙其一人站在原地。

“嘁!”他醒转过来,猛地跺脚,嘟囔着:“都是没读过书的人,倒还想教训起我来了。”

他天生就是盗窃的能手,在此道的天赋无与伦比。

所以他并不准备改变,也毫不畏惧。

黑狗,你的胆子被吓破了,我可没有。

以我灵活的偷窃手法,能被卫队那帮呆子逮住,才让人笑掉大牙!

……

“是你啊,我对你有印象,叫什么来着——艾登,你记得吗?”赫伯特扭头望向自己的小学徒。

“他叫蒙其,老师。”

“蒙其?怎么取了个猴子的名儿。”赫伯特摇摇头。

蒙其此时的双手被铐住,满脸大汗地坐在他的面前。

此时蒙其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我真的是——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被抓住了!

就在今天他出来干活时,就在即将得手的刹那,居然被突然冲出来的几个人按住手脚,先是被送到哨所那边简单地登记,然后就被送到了这名老人面前。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明白以自己的身手为什么会被发现,在看到这名老人后,他就再也没了疑惑。

「影手」赫伯特!

黑石镇的盗贼王者!

老天,他不是在几个月前就不怎么现身了么,怎么会和卫队的人勾搭在一起?

“那么,蒙其。”赫伯特低咳一声,“你因犯下盗窃的罪名被捕,按照律法,应当斩去你的双手游街示众。”

蒙其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一生的造诣全都放在了这双手上,失去了手与杀掉他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赫伯特话音一转:“不过鉴于镇里的特殊情况,我们很缺少人才,尤其是特殊的人才。”

“所以我给你第二个选择。”

“加入我的麾下,为黑石镇效力。”

“或是斩手。”

他拿过艾登递过来的烟枪,吸了一口,悠悠说道:“你选吧。”

(巫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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