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即便是换上覆有鹿皮和棉纱的黑钢盔甲,呼啸的寒风仍然会从钢甲的缝隙透进来,士兵搓揉着手掌,向手心哈着气,不停地跺着双脚来驱逐寒意。
“见鬼的天气,见鬼的事情。”他不停地嘟囔着,踩在厚实的积雪上,和其他几名士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他们是石头堡城防兵团下一个成编制的小队,队伍的等阶不高,大概只比新兵团好上那么一点点,虽说同属城防军团,但他们的工作却不是巡视街道,那是更上阶的队伍负责的事,低阶小队干的是琐碎的事务,比如在寒潮来临时,拿着铲子把堵塞住道路的雪给捅开。
差不多就像是清道夫这样,属于打杂性质的士兵,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活。这倒也罢了,毕竟年年都是如此,或许一开始还会腆着脸,但现在他们早已练就比城墙还要厚实的脸皮,眼看着晋升没了希望,这些老兵油子反倒开始以打杂为荣起来,时常聚着嘲弄起上阶队伍拼死拼活的可笑,算是告慰自己那颗早被霜雪冻透的心。
人呐,有时候就是为借口而活的生物。
真正让他感到不满的,还是因为现在的境况,本该在疏通街道的厚雪就找间铺子弄些小酒迷醉,却莫名地被命令来看管一具诡异尸体的发现场地,想着刚被抬出去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他不禁又抖了抖身体,向同伴埋怨:“你说,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当兵这些年我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像那样子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窟窿,看着就渗人。”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同伴搓了搓手膀子,犹豫了片刻才接话,“老实讲,光是看看那死人露在外面的手臂,我后背就直起鸡皮疙瘩。”
“都一样。”士兵拍拍他肩,告诉这不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感受,这个举动显然让两人更加亲近了些,他开始搂着同伴的脖子,抱怨道:“说到底这事就不应该由我们小队来管,这明显是巡视队的职责,那些人——嘿。”
他瞅了眼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抬着那具尸体的两名士兵,那两人和他们并不是同一小队,属于真正的巡视队序列,在阶级上比他们高上一头,不过他却表现得相当不屑:“平时颐指气使成了习惯,倒真把我们当成下属了,自己队伍不出人来看管现场,非得抽调其他队伍,一群王八蛋,呸!”
“听说是上面的命令。”同伴知道些小道消息,给他说着,“好像是索锡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让全城的军团都进入戒备状态,一经发现不正常的情况,要立即禀报给他,直到他派人来检查完毕为止。这不,那队人急着联系医生把尸体送去解剖,又不能没人看着现场,这附近就我们两支小队,自然就想到我们了呗。”
“索锡?一个猎魔人,变异的杂种怪物,也配我们称他大人,我跟你讲要不是拽着邓巴大人的虎皮,我早就冲上去揍他一顿了。”
他做出击拳的动作,引得同伴鼓掌欢笑起来,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很享受这种被当做英勇者的体验。
其实当索锡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他根本连一丝反抗的意思都生不起,那种扑面而来的海啸般的压迫感绝不仅仅是因为索锡为邓巴亲卫的缘故,那是实力的巨大差距产生的压迫力。
索锡究竟有多强,不知道,但至少解决他们一整支小队都应该没有丝毫压力,而士兵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
唯一支撑起他此时口出狂的底气,或许仅仅是因为索锡猎魔人的身份。
在面对不同于自己的其他人时,人类往往会生起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比如健全的人面对残障者,比如饱食之人看待饥饿之人,比如家财万贯的富人面对贫穷的家庭,再比如普通人面对所谓的异端,即猎魔人、女巫等等时,总会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而对方则是不堪入目的败类。
这无关能力的高低,哪怕他们所瞧不起的这些人明显要比他们优秀数十倍,但他们心中的观念仍然未曾改变,甚至会与周围的其他人分享感念,在得到赞同后持续膨胀,坚信自己的正确。
毫无疑问这是极其畸形的观念,但它却深深扎进人类心底,极少有人会去反思其中的因果关系,更不会关心这所谓的正确是否真正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