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递来消息时是在隔日,比郭威的私信晚了一天,恰好郭宗谊陪着阿耶在吃午食。
郭荣最近搁下了许多公务来陪儿子,除了朝食,两人都是一起吃,算起来,竟比以往一年的次数还要多。
细细看完,他一脸愉悦,郭威私信他昨日便看过,但那毕竟只是皇帝口诺,现在明文制诏的消息传来,才代表事情定锤。
将信笺递给儿子,他喜滋滋道:“阿耶还是爱我的。”
加授同平章事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虽然还未封亲王,但他心里清楚,这储君之位正在向他倾斜。
他心里更清楚,令郭威下定决心的,还是儿子的死里逃生,他,又有后了。
郭宗谊接过信仔细看着,不禁小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便宜爷爷竟有如此耳目,王峻小妾怀孕四个月,都一清二楚。
这可不是明朝,没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相反,五代时期皇帝对大臣的掌控度是极低的。
但在朝堂之上,郭威还是以此事为筹码,以一换一,年过五十的王峻承受不起无后的风险,不得不低了头。
信中也列出了给他的恩封,那些闲散官职他没放在心上,但郭威特意提及要他入京陪伴左右,这倒是意外之喜。
一句话便扼杀了王峻将他外调的可能,也算未雨绸缪,不过差遣还是得要,这是关乎到自己培养班底、树立声望的大事。
看完信,郭宗谊的心境也放松下来,他一拱手,逗趣道:“阿耶日后会立我为储吗?”
郭荣搓着不长的胡子,眯着眼道:“那要看你到时有没有儿子了。”
“哈哈哈。”父子对望一眼,相视大笑。
消息不径而走,回到见山园,就听柴旺说曹翰领着一位亲事都校前来拜见。
郭宗谊摇头苦笑,这才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满城皆知,看来以后议事,不能有下人在场。
稍作思量,他干脆回绝道:“不见,正式的册书还没到,待天使来了,宣赦册礼后,再见不迟。”
宣册的使者没让他等太久,不过四日,郭荣便让王敏亲自来通知他,天使到了,需他准备一番,前去受册。
“要作何准备?”郭宗谊疑惑问道。
王敏捻着胡须,当下细细讲来:“殿下是遣使册授,仪轨相对简单,着朝服,备卤簿,受册者位南向北,宣册使位北向南,有舍人引持节、持案着分次而出,舍人取册,称,有制!受册者拜,宣册讫,再拜。后舍人引受册者进前,北面受册,退复位。待持节持案、舍人退,仪程便算结束了。”
“如此来看,确比临轩册授要简单许多。”郭宗谊应声道。
王敏朝后招招手,示意几个捧案的侍宦上前,他道:“这是三品朝服、金鱼袋及陛下特赐的玉带十三跨、三梁进德冠,还请殿下速速更衣,与臣前往仪门处册授。”
在四婢的服侍下,换了身紫出来,王敏由衷赞叹道:“殿下仪容风流,穿上这一身极贵之紫,更显雄姿英发,神采奕奕!”
郭宗谊哈哈大笑,边走边道:“王节判今日倒不吝美言,难得,难得。”
“臣只是据实在说,可惜家中女子,均无甚颜色,难入天家法眼,不然臣这近水楼台的,定要与郭帅说亲了。”
郭宗谊笑容一滞,结婚?我才十四岁啊。
“不急不急。”他含糊道。
赶到仪门前,已是甲士林立,旗旌飘摇,往日宽大的校场,此刻尽然有些拥挤。
数列金甲仪兵前,两人一前一后袖手而立,想必便是那来使。
郭宗谊定睛看去,见正使是个中年文官,面孔白净,气质儒雅,不是礼部的官员就是翰林学士之流,副使却不是常见的舍人、郎中,是个武官,生得膀大腰圆,虎面虬髯。
郭宗谊小跑着来到郭荣身边,他已穿上代表皇子身份的具服,一件朱红里衬绛纱袍,绛纱蔽膝,曲领假带,绶带佩剑,很是隆重的样子。
轻轻拽了拽郭荣衣袖,他问道:“阿耶,这正副使都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