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奏今年贡举事,诸事皆允,在知贡举的人选上,他推荐道:“礼部侍郎赵上交,素负才气,刚正不阿,干练明达,知制内外,可担此任。”
郭威正待点头,王峻却急忙出班:“赵上交生性散漫,有文人酸腐气,难以抡此国典,还请陛下三思。”
郭威只好咽下话头,问他道:“那秀峰以为何人可知贡举?”
王峻略作思量,才答道:“端明殿学士颜衎,温厚长者,儒林耆耋,可以知贡举。”
颜衎坐于末座,有些哀怨的看了王峻一眼,他本官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兵部侍郎,充端明殿学士,哪有本事在这种事上掺合。
他正惴惴不安,琢磨怎么开口拒绝,又两不得罪时,郭威果断开口了:“贡举本就是礼部的事,还是让赵上交来吧。”
颜衎大松了一口气,一直盯着他的郭宗谊注意到,他原本僵直的身子,瞬间柔软下来。
能让王峻在贡举事上推荐的人,郭宗谊不得不在心里重新掂量他的份量以及位置,但看他如此拘谨怕事,却又觉得不堪大用。
王峻再欲开口,却被郭威压手堵回。
忿懑的回了班,他狠狠盯了颜衎一眼,令他再度紧张起来。
此时,又听袁鳷奏道:“年前中书门下发文,言京城罗墙待修,开封府请役近镇丁壮民夫五万,修葺城墙,以固东京防务。”
郭威问道:“需修几日?”
“人数充足,旬日可成。”
“那征哪里的民夫呢?”郭威又问。
袁鳷微微举高笏板,瞟着上面的蝇头小字,答道:“延津两千人、原阳两千人、长垣一千人、封丘三千人、中牟一千人、祥符一千人、尉氏三千人、杞县五千人、鄢陵五千人、扶沟六千人、太康四千人、睢县四千人,共三万七千人,再征郑州五千人、澶州八千人,足矣。”
郭威正待点头答应,突然见郭宗谊站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不可用京畿地区的丁户。”
袁鳷神色一滞,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倒是王峻开口揶揄:“殿下,此是开封府事,袁府自有计较,您又何必逾权呢。”
郭威颇为不满的瞥了王峻一眼:“秀峰言重啦,谊哥儿也是你的晚辈,听听子孙的意见,不足之处我们再指出,以助成长,这才是我们当长辈应该做的嘛。”
王峻自任枢密使以来,头回被郭威驳了面子,一时有些挂不住,但当着众臣的面不能发作,只好板着脸,默默回班不语,若是私下里,他说不得便会开骂。
郭威不理会他,温和的看向郭宗谊:“谊哥儿,你说说,为什么不能用京畿的人丁呢?”
郭宗谊见有阿翁兜底,也不再拘谨,咳嗽一声,朗声道:“修罗城墙并不急在一时,袁府却在此时广征民夫,为的就是能在春耕前完工,以免耽误百姓农桑吧?”
袁鳷连连点头,喜道:“正是,知我者殿下也。”
忽略他那句马屁,郭宗谊又问:“可马上就要发军平兖,这辎重运粮之劳,又该征何地的民夫呢?”
袁鳷沉默不答,修罗墙事是年前下了制文要开封府办的,而平兖之事是刚刚议定,中间就隔了个年节,仓促间他也调度不开,只能按原定计划上奏。
众臣被他这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平兖之事不能等,若此时还要修墙,两役并征,确实劳民太甚,别处征丁,亦会生乱。
郭宗谊见袁鳷不答,便乘胜追击:“京畿地区,在籍的丁口不少,但若要两事并举,劳役途中,必会滋生怨气,一旦有人带头便会生乱,这还是小事,最怕是百姓家中劳力不够以致春耕不及,经夏秋两税后户无余粮,来年便又是一个大饥之年。”
在座诸臣闻言颇为耸动,首相冯道是耕读传家,知晓其中利害,便正声问袁鳷:“京畿地区,有多少丁壮?”
袁鳷作回忆状,却半天答不出,眼见郭威将怒,李穀只好出班答道:“开封诸县,在籍丁口十六万有余,郑州在籍丁口两万余,澶州在籍丁口四万余。若是两役并征,确实劳民太甚,还请陛下三思。”
郭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赞道:“李卿博闻强记,不愧为累朝计相。”
“臣本份也。”李穀谦虚道。
郭威又看向冯道:“冯公以为如何?”
冯道拱手道:“臣以为,修罗墙事可以延后,待平兖之后再议。”
王峻正揣测这小儿反对就地征役的用意,此时见风向不对,当下连忙开口道:“兖州不能不平,但罗墙事关东京城防,也不宜荒置太久,适才殿下只说不宜征京畿的丁壮,并未明言反对修墙,听这弦外之音,可是有了两全其美之计?”
这平兖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修罗墙事本是他年前提议的,工部司郎中靠此收了石料商不少银子,平兖后再提那还能算他的吗?若不力争一下,说停就停,在那些门下走卒前岂不是失了威信。
再者说他也不信区区一孺子能有什么两面光的法子,他自己都没有,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郭宗谊闻言窃喜,暗道他可真会捧哏,他还真怕朝中不修罗墙,这样也没理由再提招抚流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