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郭宗谊令人准备了一些礼物,便要去寿安公主府上,拜会自己这个小姑,刚出门,便被李未翰堵了个正着。
“表弟要去哪里?”李未翰隔着老远就打招呼,郭宗谊询声看去,只见他和他的马都披着铠甲,停伫在幽暗的巷口。
他催马上前,身上是一领朱漆山文甲,跨下的那匹战马不算神骏,还带着不少杂色,鞍旁绑着几件长短兵器,身后背着一张骑弓,一副要出征的样子。
“表兄这是要去打仗?”郭宗谊疑惑问道。
“非也。”李未翰摇头晃脑:“我是来投奔你的。”
郭宗谊大惊:“你投奔我作甚,你不是在国子监念书吗?”
“不是你前些日子说,我若不想读书,可以来你军中吗?”李未翰反问道。
郭宗谊这才想起,自己是跟他提过,但那不是客气吗,这憨货居然当真了。
“此事你阿耶知道吗?”他问道。
提到李重进,李未翰不禁头一缩,他道:“自然知道,我执意辍学,可是挨了好多顿打,绝食了三天,他才同意,但国子监却不放人,我就只好偷偷跑来。”
郭宗谊抿抿嘴,尴尬道:“连累表兄了,没想到我的新军如此吸引你,只是这贸然辍学,也不是个办法呀。”
李未翰一摆手,道:“管不了那许多,你也不必担心国子监来人找你,是我自己要来的。那鸟书没甚好读,我阿耶也不让我去禁军,还给枢密院、兵部和其他禁军将领都打了招呼,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你这儿有参军的门路了。”
一番耿直言论说的郭宗谊默默无语,缓了一缓,他才道:“既如此,我找人带表兄去军营吧,先说好,你得从军卒干起。”
郭宗谊根本不想李未翰在此时来自己军中,但他都找上门来了,也只能先应付着,回头再想办法将他送回家,毕竟是自己先前嘴顺开了口,不好食言。
李未翰见他同意,忙不迭的点头,欣喜道:“那是自然,我就不信我不靠恩荫,就当不了将军。”
“有志气!”郭宗谊竖起大拇指:“兄弟我跟你保证,你只要好好训练,新军之中有你一个指挥使的位置。”
“那就先谢过表弟啦。”李未翰叉手道,“不过你这手势有何意义?”
郭宗谊低头看看自己翘起的大拇指,神秘一笑:“这是你很厉害的意思。”
李未翰恍悟,咧着嘴朝他也比了一个,很像他记忆中的一只憨乌龟。
打发走李未翰,他接着往寿安公主府赶去,路上却不断在想,李重进同意他来自己军中的原因。
经过来京后这阵子的接触,他对李重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此人无谋少断,举止浮夸,但胜在性格豪爽,待人亦诚。
先前在大朝会吃廊餐时,他故意说出要杀光䘵卿,李重进也只当成玩笑去听,到现在也没有声张,更没有大作文章,说明他没有多少心机。
综合来判断,此人当个领兵的将军还能胜任,要说他有能力与阿耶一较长短,那真是抬举他了。
那他想争储的风声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若他无意于大位,那同意李未翰来新军之中,或许只是单纯的管不了自家儿子?
这也很有可能,毕竟崽大不由爹,阿耶不也同样管不了自己么?
郭宗谊想了一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不想了,且走且看,事关李重进,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寿安公主府在就皇城边上,繁华的内城左厢,郭宗谊命人递上拜帖,不多时,府门大开,张永德亲自出来迎接。
他还是一身华服,与郭宗谊相互见了礼,便拉上他的手,热情道:“来,进府,你小姑盼你来,可盼得望眼欲穿了。”
“侄应该早些来前来拜见,有劳小姑挂念了。”郭宗谊谦然道。
“你自到东京,便没停着,你姑是理解的,总之,来了便好,来了便好呀。”
公主府颇大,二人穿过数道回廊才来到正堂,寿安公主穿扮得颇为正式,端坐堂上,想来是对这次拜访很重视。
“侄儿拜见姑姑。”郭宗谊执晚辈礼。
寿安公主起身还礼,拉过身边的一儿一女,道:“给你们表兄见礼。”
一双儿女都还是总角小儿,在上元节家宴时见过,也都还记得,奶声奶气的叫了声表兄,郭宗谊开怀大笑,从袖里掏出两只做工精巧的木雀分给她们。
二人两眼放光的接过,欢呼一声,高擎着木雀,一前一后冲出了正堂。
寿安公主见状颇显尴尬:“这俩孩子,没个正形,侄儿勿怪。”
“不会不会,我幼时比他们还要顽皮。”郭宗谊看着院里追逐嬉闹的一对兄妹,笑呵呵的说道。
寿安公主很早便嫁给张永德,那时的郭宗谊还是个冒着鼻涕泡的顽童,一晃十年过去,如今已经长成一位啄玉小郎了。
只是从前那百来口的大家子,一夜之间便巢倾卵覆,只剩下他们几人侥幸活命。
寿安公主幽叹一声,眉目间尽是忧伤,郭宗谊也被这一声哀叹勾起伤心往事,长叹短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