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郭威时,他正在滋德殿读《阃外春秋》,见郭宗谊来了,连忙放下手中书卷,招呼他近前。
细细端祥了郭宗谊一阵,见他气色如常,郭威这才放下心来,含笑道:“听闻你昨日在前营,很是威风,斩了王殷一整队的牙军。”
郭宗谊嘿嘿一笑,凑上前去,递过一道奏表:“王钦那厮给您告状了?”
郭威没有接,抬手指了指桌案一角:“扔那儿吧,王钦倒是没跟我告状,只言自己管教无方,以致百姓受苦,给你、给天家摸了黑。”
郭宗谊大感意外,没想到这王钦倒是个心思剔透的,那日闯堂,还以为他是个跋扈惯了的衙内呢。
“王钦此言不虚,那队犯卒伤天害理,死不足惜,但孙儿先斩后奏,亦是有违国法,今日前来,便是向阿翁请罪的。”
言罢,郭宗谊撩起衣袍,跪倒在地,以首顿地。
郭威见他屁股撅得老高,便轻踢了一脚,笑骂道:“起来吧,耍什么滑头,我也没说要治你的罪,朝野上下对你此举也多有称道,你上了请罪表,能堵住王殷的口,这事便揭过去啦。”
郭宗谊这才笑嘻嘻的起身,郭威瞪了他一眼,往殿外走去:“陪我去禁苑中散散心。”
“好。”郭宗谊应了一声,急忙跟上,转过回廊,见周遭人迹罕至,他凑上前小声禀告郭威:“孙儿还有一事,是有关契丹那边的。”
郭威闻言顿住脚步,回身望着郭宗谊,语气讶然:“契丹?你且说来。”
郭宗谊看了看左右,郭威心神领会,挥手令身后近侍退至远处,略带不满道:“什么消息整这些神秘。”
郭宗谊将那张氏那封信递上:“此乃卢台军使张藏英之女的家信,请阿翁御览。”
郭威接过,拆开细细看了一遍,疑道:“这张藏英之女的信怎么会到你的手上?”
当下郭宗谊便将张氏事迹说了一遍,郭威听完,大感唏嘘:“能忍辱负重,又悍不畏死,当真为奇女子也,如此德行,朝廷应当追封。”
“可她既非宗女,又非命妇,如何得封?”
郭威收起信,呵呵笑道:“此事易尔,我收她做义女不就完了。”
郭宗谊语滞,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恐怕朝臣不会同意,张氏毕竟经历此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郭威一听也明白其中三昧,但他并未在意:“此不过小节,何况她若得封,对拉拢张藏英来说是一大助力,他是卢台军使,关防镇将,若得弃暗投明,用于边备事,岂不得人?”
郭宗谊闻言恍悟,姜还真是老的辣,若能上升到朝政高度,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眼见郭威也动了招拢张藏英的心思,郭宗谊趁热打铁,扫了眼郭威手里的信,道:“张氏生前将此事托付于我,不若由孙儿派人与张藏英接洽?”
“你手下有人能办得了此事?”郭威奇道。
“有,原澶州牙军指挥使曹翰,机敏深沉,能办此事。”郭宗谊拱手道,数来数去,他麾下能干情报工作的,也就是曹翰这个套路之王,他素来多智,又长袖善舞,狡诈似狼,当然,还是头幼狼。
而他这次来见郭威,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接洽张藏英一事摆到台面上来,当成朝廷的差事来办,这样就能从郭威手里打开缺口,拿到权限,名正言顺的培养细作暗桩,发展情报网。
郭威略作思索,点头答应了:“本就是张氏死前托付给你的差事,你去接触张藏英倒也合情合理,旁人难以攻讦,不过不必勉强,他若不愿归顺,于我等也无大碍。”
说着,便将信还给了郭宗谊。
“是。”郭宗谊接过收好,祖孙二人继续前行,唠了一些家长里短,及至日暮,才放郭宗谊归去。
一回到府邸,郭宗谊便命人去寻曹翰,也不知道他在哪段路上押运,皎月当空时,方才风尘仆仆的赶来。
“殿下。”曹翰叉手行了个军礼。
郭宗谊挥退左右,独留曹翰一人在堂,这令他心中警觉,猜想殿下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差事要他去办。
示意曹翰坐下,郭宗谊关切问道:“家眷可都安顿好了?”
曹翰大感不妙,但仍是不明就里,见郭宗谊目光灼灼,只能老实答道:“安顿好了,在城东赁了间院子。”
郭宗谊点头,朝堂外喊道:“张巾,去多支些银饼来。”
曹翰更加疑惑,干脆问道:“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标下?”
“不错。”郭宗谊颔首,取出张氏那封信,道:“可知道昨日那个在我面前自尽的女子?”
“标下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