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拍完,翁道衡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唐海的人生太苦了,苦得他这个演戏的人有些接不住,尽情尽兴地拍戏对一个好演员来说既是享受,也是折磨。
角色的痛苦寄生在演员的灵魂上燃烧。
和任野不同,任野演a线里的阿山和b线里的陈山是需要分别做两次心理预设的,因为阿山和陈山是割裂开来的,不能混着用类似的感觉和经验去摸索。
和翁道衡去演唐海只需要做一次心理预设,因为a线的唐海和b线的唐海是同一个人不同的两面,不完全割裂,可以演出不同,但绝对不能演出两个人的感觉。
a线的唐海是他的内里,b线的唐海是他的外相。
两条虚实并行的唐海在剧情里平行发展,而他们身上的痛与爱需要翁道衡这个演员去塑造,去共情。
他需要在唐海幻想里真情实感地鲜活,真实地挣扎和痛苦,a线的唐海和b线的唐海不会互通他们的痛苦。
但是翁道衡需要演出内里双倍枷锁的感觉,翁道衡常常演完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他确实很擅长演完出走这种戏中状态,但是他还是选择保持了一丝唐海戏里内心的酸胀感在戏外,方便下次更好地入戏。
和任野饰演的陈山因为戏里的状态太足了,翁道衡演着演着就完全忘了自己自己是翁道衡,唐海的愤怒和耻辱在他体内燃烧。
任野抱着他的时候,他挣扎的力度完全忘了技巧,那一刻他只是单纯地恨陈山,将陈山推倒撞在茶几上的那一场戏,任野在戏里真的受伤了,他的手在被撞倒的时候擦上了尖锐的角,疼得“嘶”了一声。
但是任野没有叫停,而是一副恍然未知的模样和翁道衡继续演戏,现在这场的状态和情绪是两个人最好的一场,于是任野忍着疼和翁道衡演了下去。
当翁道衡用唐海的神情对他说那些扎心的话来决裂,任野哪怕知道是假的,也感觉到疼。
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陈山,看着翁道衡脆弱伤人的神情,他想是我让他这么痛苦。
他有了货真价实地伤害了别人的歉意,他觉得陈山这个角色太纠结和分裂了。
他不是那种回避选择型的懦弱人设,因为不选择而伤害别人。
和传统的那种“不想选择,什么都想得到”而伤害别人的渣男类型不同,陈山是攻击性的那种,他很清醒并且从来没有做过选择,一开始他就选好了。
唐海是他主动接近的,萧晓燕也是他主动恋爱的,他看起来是个操纵感情的高手,可是他却在中间疼痛挣扎却保留理智。
他清醒地明白唐海被欺骗就会失去,可还是选择欺骗,可是结果到来的时候又因此真情实感地感到疼痛。
越清醒,越主动,越受伤。
陈山的人格也是病态的,伤害别人刺激别人的痛反过来应激自己彻骨的疼痛,他没有挣扎过什么,没有被迷惑过什么。
每个选择都是他自利人格主导下做出的,陈山看起来像是那种清醒得好像没有心的人。
可实际上陈山有心。
任野演陈山的时候,他就觉得陈山比唐海更像一个正统的“神经病”。
他想得到什么就像个孩子一样去争取去得到,哪怕从开头就知道结局。
就像他明明在一开始就知道和唐海在一起会有怎样惨烈的结果,他在唐海献完向日葵的那天还是喊住了他,轻佻地喊他“哥哥”。
开局多轻松,结尾就有多惨烈,这是陈山这段感情的心路。
即使拍完了,任野坐在椅子上心情也是沉重的,陈山的泪不流了,他的眼泪却没有因为戏结束而停止,拍完戏他孤身一人坐着无声地流眼泪,他觉得自己有点走不出来。
这和阿山的不一样,阿山和唐海的心没有分开过,是现实和虚妄的生死交界让他们离别,属于唯美be美学。
可是陈山活着,活到长命百岁,唐海也不会要他了,他和唐海在一个世界,却拥有最远的距离。
永别不是生死,而是放下。
等到唐海释然,他们的感情分量在唐海心里就会像白开水一样淡。
这个时候,下了戏的翁道衡带着唐海的表情走了过来,任野突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翁道衡的眼神注视着他,他走近皱了皱眉,突然说“你的手是怎么弄的”
任野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才反应过来手疼一样,戏里被翁道衡撞出来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低头一看,伤口沁出了血,他微微动了动手关节,牵动伤口有点疼。
翁道衡于是握住他的手,让工作人员去拿医疗箱,给他止血消毒,最后细致地给他包扎,手法轻柔,他一边按住他的伤口一边带着善意地骂了一句“傻子,手都破了,还坐在这里傻掉眼泪。”
“我没反应过来。”任野的眼睛因为在戏里哭过有点泛红,说话也带着软软的鼻音,少了几分本人的冷厉感。
翁道衡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又心生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任野是他见过的哭起来最好看的男人,演哭戏的时候表情肌肉走向不崩,五官都在该在的地方,眼角会哭红,却不会哭肿,鼻子也因为酸意会鼻尖泛红,眼泪是大颗大颗从眼睛中间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