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酒是穿肠毒药。
很多年前,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路星择曾在观星台的储藏室里找到过两个黑漆漆的坛子。那时的他,还未被冗长乏味的时光磨灭掉所有的好奇心,他偷偷打开了瓶盖上的封蜡。
那气味并不好闻,却把师父招惹过来。
师父很生气:“酒是穿肠毒药,你以后不许再碰,一滴都不能喝。”
此后百年,他谨守师父的规矩,莫说喝酒,连这气味都不曾近身。
可上一次,在春水河边的夜市上,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曾用烈酒给自己清洗过伤口。他手臂上的刀口并没有因沾染了“毒”而恶化,反而愈合得很好。
可见,师父说的话,也并不是每一句都是对的。
路星择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心下一动,忍不住就伸手接过了白玉瓷杯:“哦。”
若这杯中琼液是毒,那他也不差这点。
倒是时景,刚给出酒杯她就后悔了。
她连忙将白玉瓷杯夺过来,仰头一口将里面的酒喝了:“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别喝了。”
路星择……
他苦笑一声:“哦。”
也好,在没有找到金脉继承人之前,他确实也该珍惜着一点性命。
一个人喝酒怪没意思的。
时景想了,索性将酒坛封了:“这酒先存在这里吧,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一起喝!”
“好。”
路星择想,等他找到了衣钵传人,将本门的术法传授后,便是无事一身轻的自由人了。到那时,他要将此生从未做过的事全部都做一遍,包括喝酒。
然后再像师父那样,寻个没有人知道他的地方安静地死去,此后化为尘土和花泥,彻底与自然融为一体。
这是每一任国师最终的宿命。
也……没什么不好的。
便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怀中星盘急切的颤动:往南三十里,乾塘码头。
路星择匆忙站了起来:“我有事要出去。”
时景很是惊讶:“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钥匙在门口的青砖下,你……你随意。”
说完,他头也没有回地扎身进入了逐渐昏黄的天色里。
时景微微愣了一下,半晌笑了起来:“嗨,他还真不把我当个外人。”
她徐徐站了起来,四下张望着,忽然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张罗一番,给他个……惊喜?”
……
夜深了,皇极殿内庆帝仍伏在书桌前奋力批改着奏章。
他是个勤勉的皇帝,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治下祥和,国泰民安,百姓谁不称他一声贤明君主?
帝王权术,玩弄的可不止人心,他也需要有实打实的付出。
比如,身体。
有福公公蹑手蹑脚端来一碗褐红色的药汤,小心翼翼道:“陛下,该吃药了。”
庆帝扶了扶额,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先放着,我批阅完这一篇再喝。”
他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眉心拧得紧紧的:“南疆又在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