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奇说不出口。

他依旧沉浸在李耀抛出的“虚灵计划”中。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个计划很宏大，很辉煌，很有可行性，而且非常合乎他的胃口，一看就是他这种人会提出来的“最终解决方案”！

并且，李耀不单单是抛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他甚至通过神念的激荡，向武英奇传送过来大量关于“虚灵计划”的详细数据，从技术上初步探讨了这一计划化作现实的步骤和可能性。

至少，乍一看上去，有鼻子有眼，并非狂妄的空想。

但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堂堂的黑星大帝，花费千年蛰伏和百年努力所构造的“明日计划”，真的还不如这只猥琐的蟑螂，短短瞬间用急智想出来的“虚灵计划”吗，那他还有什么资格，腆着脸自称全人类的统帅，未来文明的明灯啊！

武英奇的神魂扭曲到了极点，自信心受到严重打击，陷入崩溃的边缘。

“要吐血就吐吧，不丢人，这个宇宙中，还没有多少人能硬抗我无坚不摧的大道而不吐血的。”

李耀双手背负，任由红色恒星的赤焰狂飙，逐渐凝聚成两支撕裂精神战场的翅膀，淡淡道，“无论‘明日计划’还是‘虚灵计划’，都是不值一驳的妄想，我们都不是神，没人能预先设计好一个文明在未来万年的走向，也没人有资格去左右一个文明中亿万个体的思想，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宣称他已经掌握了绝对的真理，能预见万年后完美文明的模样，并要求别人都放弃思想去绝对信仰他，服从他，为他牺牲——这样的人不是骗子，就是疯子，或者兼而有之。

“未来从来不是被某个智者、统帅和神灵设计出来的，而是依靠文明中所有个体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觉悟了这一点的我，从未想过要去强行设计千万年之后的未来，去抛出一个个看似恢弘壮阔实则漏洞百出的计划，我只是竭尽所能，从小事做起。

“我会捍卫当下每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的幸福，我希望将更多的知识和智慧分享给每一个人，我会倾尽所有去建设一套所有人都能认真思考并自由发声的体系，我努力调和尖锐的矛盾，我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够让这一秒的世界比上一秒更美好一点，而下一秒又比这一秒更美好一点，到最后，如此美好的世界就会诞生比我更聪明，更强壮，更优秀也更富有道德的新人类，他们会以更全面而睿智的方式，去探讨我们抛出来的一个个疯狂计划，去分析包括‘明日计划’和‘虚灵计划’在内，无数计划的优缺点，并想出代价最小的方式来实现他们。

“这注定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终我一生都未必能看到自己的努力开花结果，更看不到人类文明灿烂的未来，但我相信新一代的人类，他们会办到的，这就够了！”

“不……不够！”

武英奇周身的黑暗光芒，急促地闪烁着，就像他在发出艰涩的吼叫，“你这么做，依旧是在逃避，是在将问题留给下一代人，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争分夺秒，必须在自己手上，就将人类文明的痼疾彻底解决，这是我们的责任！”

“你又错了。”

李耀斩钉截铁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自负，太不相信别人，你口口声声自己热爱人类文明，其实你根本不爱——你从未爱过，更从未相信过人类文明中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个体，你不相信他们有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你鄙视他们！

“没错，我们的时间的确非常紧迫，但再紧迫也不至于相差几百年——对于宇宙的变迁和文明的演化而言，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自从洪荒大战以来，人类文明已经独立发展了至少十万年，难道连几百年都等不了了吗？

“你应该非常清楚，文明发展有其客观规律，如‘明日计划’或者‘虚灵计划’这样对整个文明动大手术，进行全面改造的宏伟方案，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十一百年内实现，那样太急功近利，副作用太大，后遗症太多，而且失败的可能性也太高了。

“如果你是真心为整个文明着想，就应该和我一样，先播下种子，松开土壤，打好基础，抛出想法，等待后来者慢慢将其化作现实。

“但你却走上了一条急于求成的邪路，因为从头到尾，你从未爱过人类文明，你所爱的，不过是‘身为人类文明的统帅，带领文明走向辉煌’这种感觉。

“承认吧，对你而言，文明崛起不过是一场游戏，文明中的每一个个体从来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枚枚棋子，一串串数据，是供你满足自己野心、求胜欲、成就感的玩具，而你则是这场游戏中，唯一的玩家！

“既然你是游戏玩家，你自然没心思等待几万年才等到游戏胜利，却是要不顾一切缩短游戏时间，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反正又不是你在付出！

“我毫不怀疑你是真心实意想带领人类文明走向辉煌，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热爱我们的文明，你只不过是想赢，想痛痛快快过把瘾而已。

“倘若不幸，你失败了，我也相信你会坦然接受败亡的命运，至于亿万人为你陪葬，相信你是不会在乎，也从未考虑过的，毕竟，作为游戏玩家的你死了，整个人类文明都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对吗？

“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我是为文明而战，你是要文明为你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