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阮卿坚决地说,“这个不能毁,还必须得带出去,交给政府。”“实在不行,关于给你假造来历的计划,就先中止。”“我再另外想办法,总有办法能解决的。但不能以毁掉这个作代价。”“廿七,你不明白它的意义。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廿七不知道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样的历史,他不能感同身受那些惨烈和英勇,悲怆和慨然。只是廿七从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他沉吟了一下,问阮卿:“不全毁,就把能看出他是独自生活的几处地方糊掉可以吗?”阮卿犹豫了一下,问:“哪几个地方?”廿七又重新翻了一遍,指了出来。基本都不在信件正文里,都在后面附加的内容里。阮卿说:“能保证其他的地方完好吗?”廿七说:“我的手艺,你也见过了。”的确,穿针走线简直东方不败附体,一双手能杀人还能做这么精细的活儿。廿七说:“这个先不急,咱们先安顿一下。”他转头四下看看,三清殿挺宽绰的。地上很多烂掉的蒲团,还有配套的矮小几案。看得出来道士们是在这里做功课。他吹掉一个几案上的灰尘,要扶阮卿坐下。阮卿吸取了教训:“你先看看结实不结实。”廿七又看了看她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但她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冷。廿七说:“湿鞋子袜子脱了吧。我生火,烤一烤。”廿七把烂了的蒲团堆了两个在大殿中间,拿阮卿包里的打火机点燃了。殿里两侧有些挂幡帘的架子,那些幡帘早就烂了,廿七把架子拉过来靠近火堆,把阮卿的袜子鞋子挂上去烤火。有火就暖和多了。阮卿坐在火边烤火。她状态好转,廿七就放心了。他说:“你先烤着,我看看别的屋子。”转身出去了。对这种传统建筑,廿七要比阮卿了解得多了。相对其他地方的大观,野人观其实很小,就是个三进的院子。进大门就是三清殿,参拜和做功课的地方。中院是精舍,居住生活的地方,中间有口井。最后的后罩院,有厨房柴房,吃饭的食堂,还有杂物间。最开始阮卿待的那间屋子,就是吃饭的食堂。廿七每间房都看了。柴房里居然还有很多柴,不知道堆在那里多少年了。这很好,能用。廿七抱了些干柴到前面大殿。走廊庑,穿角门,就不会淋雨,柴始终是干的。到了前殿给火堆添了柴,让火更旺一些。阮卿的脸色明显好多了。廿七把她的包也从食堂拿过来了,掏食物给她:“吃点东西,就能热乎起来。”阮卿也的确是又冷又饿。下雨之前他们吃过面包和香肠了,可现在就是很饿。可能是因为太冷,所以消耗大,身体需要补充。廿七又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根树枝。他把树枝剥了皮,露出里面米白色的干净木棍,把面包还有阮卿从村里带出来的花卷用木棍扎起来,在火上烤。烤得外皮微焦,香气四溢了,再递给阮卿。阮卿都流口水了!人对于食物和温暖的渴望真是太强烈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卫生不卫生,直接开吃。热腾腾的食物下肚,阮卿才真正缓过来。廿七说:“你继续烤一会儿,我去收拾个屋子出来给你休息。”他说:“今天就算雨停,他们也肯定来不到这里的,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阮卿也明白眼前的情况,只能点头:“你看着办。”野外生存这件事上,她没什么经验,都得靠廿七。廿七把手机还给了她,又出去了。手机依然没信号。阮卿坐着烤火。闲着也是闲着,把手摇式充电器拿出来,给手机充电。来之前考虑过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多久,她特意准备了充电宝又准备了手摇式充电器。果真派上了用场。摇得手都酸的时候,忽然有了那么点信号,收到了延迟了的信息。是阮祥云回复她的那条。阮卿看到他说他们都平安,才放下心来。继续转手柄给手机充电。廿七又回来了:“走,换个地方。”他又把她打横抱起来。这会儿,阮卿有心情去感受公主抱了。廿七的手臂特别有力结实,公主抱特别稳。他的肩膀也很宽,阮卿很“顺其自然”地搂住,手感很好。廿七把她抱到了中院。中院全是精舍,类似集体宿舍。廿七选了一间房门紧闭的,打开果然里面还算整齐,没有被野生动物祸败。屋里有炕。炕上倒没有被褥了,只有一些硬得像石块的烂棉絮。想来是皂角几十年中生活消耗得差不多了。廿七翻箱子柜子,找到几件破烂衣裳,撕了做抹布,用雨水把屋里的抗先擦了一遍。本来想点火炕的。看了看发现炕道已经堵塞了。皂角后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精力清理炕道了,反正是没法用。现在也没那个时间清理。廿七就在房中央石砖地板上点了堆火,又用烧着的柴把刚才擦过的炕面燎了一遍,熏了熏,以防有潮虫蜈蚣之类的。弄好了,他才过去前面把阮卿抱过来,放在炕上:“在这边烤火吧,这边暖和。”三清殿太高太大,而且门坏了,风呼呼地往里刮。精舍就小得多。一小堆篝火烧着,整个屋里都暖和和的。廿七把她的鞋子袜子也拿了过来,说:“我去别处,不进来,你把裤子也烤烤。”阮卿说:“你先别折腾了,你也先烤烤火,休息一下。你鞋都湿透了。”廿七说:“好,我去前面烤。”两个人暂时分开。廿七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阮卿就脱了裤子——那裤子的裤腿早湿透了,粘在皮肤上难受死了,冰冰凉。先拧一下,脱脱水,再搭起来烤火。烤着烤着,雨停了。外面居然又亮起来了,本来就是白天,之前是被乌云遮蔽了阳光,才跟黑天似的。窗户是玻璃的。当然是玻璃的,观里人烟鼎盛的时候都已经是民国了,自然会有玻璃。阳光穿透脏乎乎的玻璃窗照进来,屋里明亮了很多。阮卿刚才心里被水漫过似的感觉也褪了很多,从厚重难言的历史里挣脱了出来。有光了就不能不穿裤子了。幸好裤腿也烤干了,阮卿穿上裤子,再摸摸袜子也干了,都穿齐了,她下地了。受伤的脚踝就是不太能用力,走路会疼,但也不是不能走路。阮卿打开门,就感觉外面的温度已经变了。虽然还有没散尽的凉意,但是阳光是有热力的。而且经历了那么一场阴间似的风雨,再感受阳光晒在脸上的感觉,有种隔世感。她喊了一声:“廿七?”“在这里。”廿七几乎立刻就应声了。他是直接从前面大殿的屋顶上出现的,随即直接从上面跳下来。这时候的太阳已经西斜,阳光泛着淡金色。高大古屋,荒凉杂草。男人从高处纵身而下,有一瞬身形被勾了金边。阮卿这一生中对男人心动过不止一次,覆盖了几种不同的类型,每次心动的情境也各不相同,但大多与好看的脸、身材、男人味有关。唯独这一次心动的点有点另类,并不是他帅气的姿势、矫健的身形。如果讲给闺蜜听,也不知道闺蜜能不能理解她。她甚至已经在想,要怎么给闺蜜讲述刚才那一刹那发生的事——“他出现得太快了。”是的,她一叫,他就出现了,立刻来到她身边。这奇奇怪怪,毫无实际意义的一点,就在淡金阳光里疯狂地戳在了阮卿的心头。从廿七纵身起跳的刹那,阮卿就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落地。看着他起身。看着他向她走来。头发打绺,胡子拉碴,衣衫破敝。但是眼睛那么亮,那么有神。当廿七走到她面前,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才终于透了一口气,恢复了呼吸。她清楚地知道刚才自己的心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阮卿这个人,对生活、工作、感情和男人,从来都不拖泥带水。喜欢了就交往,不爱了就一刀两断,被骗了就取消婚礼。所以她对廿七也不拖泥带水。在这一刻的夕阳中,阮卿对廿七的喜欢已经不止是荷尔蒙和身体。她已经不想和廿七逢场作戏。她决定追求廿七,让廿七成为自己的男朋友。“我看雨停了,想看你在干嘛。”她笑着说。眼睛带着笑,直直地看着廿七的眼睛。廿七微怔。阮卿的眼睛里有一种热力。怎么回事,阮卿的确是一个活力四溢、热情如火的女子,但此时此刻她眼睛里的热度和从前不一样了。毫不不收敛,大胆地表露着。廿七接收到这热力,莫名心跳就变得快了起来。“我,我刚上去想看看这院子怎么收拾。”他压住心跳,努力表现沉稳,“现在找到道观了,那山洞用不上了吧?”在阮卿的讲述里,她和二代婚礼前分手,都过去两年了,可一提起那厮,阮卿都还要赞赏他的沉稳、可靠。廿七都记在小本本上了!他现在一穷二白,在身家这块上已经输了。那就拼人,拼自身!沉稳、可靠不能再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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