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长发的年轻人忽然抬起眼:“伯母是下楼来找东西吃的吗?我看晚饭你吃得不算多,要不要也给你蒸一碗蛋羹?”阮妈妈正饿着,比起吃干零食或者冷餐食物,当然是热蛋羹更好,便欣然答应:“好。”“我都忘了你还会做饭。”她在中岛坐下,看着廿七打蛋,“对,你以前好长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啊,这些东西会用吗?”“会,阮卿给我看了好些个美食视频。灶台这些东西,在村里的时候就学会了了。”廿七说起瞎话也从来不需要打底膏。阮妈妈是不知道,他是真的有演技。他又加了鸡蛋,熟练搅拌,过筛,加水,上锅蒸。等待这个时间躲不开,阮妈妈也不能说把人丢在这一个人等着,那也太不礼貌了,这是客人不是家政阿姨。只能笑着找话题:“刚才老阮还和我说你呢,说你功夫特别好。”“伯父心念古风,特别喜欢这些,看得出来。”他说。“最开始的时候苦,扎马步扎到晚上睡觉腿抖,疼得睡不着。”廿七说,“后来习惯就好了。现在一天不练功,就浑身难受。”但廿七怎么能让场面冷下来,他笑着说:“这些东西真是方便。”又说:“七爷爷家里没这么多方便的东西,他家虽然也有这样的灶,可也还保留着烧木柴的土灶,连风箱都有。”阮妈妈笑道:“他们那用罐装气,不是很方便,又花钱。大家总是舍不得,还是喜欢烧柴。还是因为在山里,经济不发达。南方富裕地区农村,家家洋楼,比城市的生活都好。完全不一样。”又问廿七:“出山之后还适应吗?”“由奢入简不易,由俭入奢都是适应极快的。”廿七笑道,“我原先烧木柴做饭,要花许多时间,现在一拧那个按钮,直接就是大火,怎么会适应不了,只觉得处处都方便极了。”阮妈妈又问他一些从前做饭的细节。廿七给她讲怎么烧柴,怎么控火,怎么处理食材。都是从前真实做过的事,讲出来也有真实感。只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别人的事其实听起来都像故事,竟也栩栩如生,引人入胜。好歹是把等鸡蛋羹的这个时间给消磨掉了,不至于尴尬冷场。但阮妈妈看出来了,廿七这小伙子,虽然是深山里出来的,情商却很高。老梅沟村里甚至都还有有很多见着生人就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甚至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的人呢,廿七这从山里出来,不曾与人社交过的人,反比他们强太多了。虽然没有受过现代科学教育,可肚子里是有传统墨水的。遣词用句里的古风那么自然,配合着他的长发和俊脸让人感觉舒服。不像某些糟老头子,强凹,坏人胃口。鸡蛋羹蒸好了,廿七请教阮妈妈哪里有干净的布可以垫着手好拿出烫手的碗。阮妈妈笑了,虽然学得很快,到底小细节上还是一无所知。她去抽屉里拿出了专门的小工具给他,还教他:“这么用……。”廿七大力称赞这个方便的小工具。这东西阮卿那里没有。阮卿那里的厨具虽然看起来一套一套的,但其实华而不实,毕竟她置办厨具的目的本身也就华而不实。所以这种真正实用的、几块钱一个的小工具,她反而没有。厨房的中岛也可以当作吧台用,有吧凳,可以直接在这里吃东西。廿七便将一碗蛋羹端到阮妈妈面前给她:“小心烫。”然后转身反手就把锅刷了。除了另一碗还晾着的烫嘴蛋羹,他把厨房恢复到了他来之前的整齐状态。阮妈妈本来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羹在吹凉,便这么举着勺子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帅哥在她家厨房里动作麻利地干活。你别说,对女人,对任何女人来说,这种画面都特别治愈。阮妈妈甚至忘了吹凉。廿七摘了围裙挂好,端起了另一碗蛋羹:“伯母慢用,我给阮卿端上去。”自己闺女这是什么命啊?皇后娘娘吗?帅哥亲自做好了蛋羹还要给她端上楼?她自己没有脚不会下楼的吗?阮妈妈“哦”了一声:“去吧。”廿七端起蛋羹向外走。阮妈妈把一勺已经不烫了的蛋羹放进了嘴巴里,舌头一抿,细腻柔滑。这是必须得细细地筛过,去除所有气泡,才能有的口感。还得掌握好火候,要不然稍不小心就可能会老。柔嫩的感觉,香滑的滋味在舌尖爆炸。咽下去的那一刻,阮妈妈回头,那小伙子正走到厨房门口。个子高高,身材挺拔,一头长发该是晚上洗过,特别柔顺。搁别的男孩子身上,阮妈妈就得冷冷一眼,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人。可搁在身世离奇的廿七身上,阮妈妈就觉得那么自然。这孩子,就该是这种样子。阮妈妈甚至都没有生出过“既然到了山外文明世界,就该剪短头发”的想法。总觉得那长发一剪,有些意境深远的韵味就会没了。深山隐世的英俊年轻人,就要奇化成家里的五花肉了。那不行。那不该。他如果一直维持这副模样,这副心性,其实……“小廿——”她喊住了他。廿七转过身:“伯母?”长身玉立,凝眸听示的模样,真是太好看了。还那么小心翼翼地端着给阮卿的鸡蛋羹。阮妈妈冷静说:“你如果能想办法说服阮卿回延市,或者说服她去省会定居发展。我就同意你们俩的事。”空气微微凝滞。不等廿七开口,阮妈妈解释说:“她当初跑江城是跟我们闹脾气,其实对自己很不负责任。她要是想去一线,虽然离我们远点,家里也肯全力支持她,毕竟发展空间大,对她个人事业的发展有好处。”“去省会,也是一个地区的文化经济政治中心。还离我们近,随时可以见面。”“回延市,就在父母身边,我们照看她,心里也踏实。”“可是江城,两不靠。我们又不是江城人,她一个人在这么一个两头不靠的小城市待着有什么意义呢?”“你说是不是?”类似的话其实阮卿自己也提过。就在当时她把当初差点和贺岭结婚的事闲聊间告诉了廿七的那时候。廿七说:“伯母说的挺有道理的,我会转达给阮卿。”他顿了顿,说:“但伯母不必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我的确是很希望伯母能准许我和阮卿的事,但绝不是拿阮卿来做交易。伯母的话,我转达,但要怎么选择,是阮卿自己的事。”阮妈妈挑挑眉。“我来到山外,发现山外的女子和我在山中所知的完全不一样。”廿七看到阮妈妈神色,忍不住说,“她们也会和男子一样上学读书,工作挣钱,以自己的意志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只是关在宅门里相夫教子。”“阮卿尤其是这样的女子。她性子热烈外向,爱恨分明,无论大小事,她都有自己的主意。”“伯母虽然是她的生身之母,但时代不同了,从前的孝悌之道,现世已经不同,伯母也应该尊重一下阮卿自己的意思。阮卿她……”廿七顿了顿,说:“阮卿给我说过贺岭的事,以及她为什么会去江城。她最痛恨旁人不尊重她的意愿,强行安排她的人生。”而此时,阮妈妈又在做这样的事了。阮妈妈相当吃惊。她万没想到,廿七和阮卿认识这么短的时间,阮卿居然连贺岭的事都告诉他了。其实临到婚礼解除婚约不是什么体面事,大家都是选择能不提就不提的。阮卿怎么会自己就和盘托出?还是跟自己的下一个恋爱对象?阮妈妈凝视廿七。他眉眼间有一种从容气度,从第一天上门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她其实很喜欢。情绪稳定的人会让身边的人也会觉得安心,情绪跟着一起稳定。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阮卿才可以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将过去不愉快的经历道出吧。“让你见笑了。”阮妈妈无奈地说,“她小时候很好的,特别听话。哪知道长大之后越来越难弄。动不动就跟我们吵架。她脾气这么急躁,也是我没教好的责任。你多担待她些。”抬眼,却见廿七嘴角有笑意。他说:“伯母是不是没怎么见过阮卿在外面接人待物的模样?”阮妈妈微怔。“阮卿在外面,一贯是很有耐心的,从不急躁。”他说,“老梅沟村的人都夸她。我和她在外面奔波跑落户的事,也能看到她待人有礼,温和体贴。”“但的确,她一回到家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眉眼含笑,似乎觉得阮卿这样很有趣,“毛毛躁躁的,像小孩一样。又好像炮仗似的,一点即爆》尤其和伯母一说话,连语速都上去了,就差原地起跳了。”“但我想着,这恰是因为是回到了家里。”“是面对最亲的亲人,永远不离不弃。她内心里太清楚,哪怕今日惹得伯母火冒三丈,明日一觉醒来,伯母还是会对她嘘寒问暖,还是会希望她能回延市来,守在你身边。”“她就是仗着这个势,才在家里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但……”廿七眉眼轻抬,看着阮妈妈,“我这种没有家人的人看着,真的十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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