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孙必兴,认罪!”
在孙必兴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人群中的苏平,只觉得有股子热流从心底往上直窜。
他忍不住想起,血衣卫卷宗里关于韩渡的记载。
昭平十七年。
年仅二十六岁的韩渡,以三境儒士参加科举,一路从童三试考到会试,场场都是桉首。
其遣词造句之精妙,文章策论之华美,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拍桉叫绝。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韩渡会是当朝新贵,大庆朝第一个六首状元的时候,殿试出问题了。
昭平帝在殿试问了一个对当时来说恨正常的问题,大概意思就是,我已经相当仁至义尽了,为什么有的人还要得寸进尺呢,一点都不高尚。
这个问题放在现在,可能会被理解成君子小人,或者帝王臣民之间的话题。
可在当时,有且只有一个意思。
我大庆已经向大虞上贡称臣了,为什么大虞还不肯满足?同为人族,却一点都不高尚,还比不上蛮族来得有情义。
类似的考题,韩渡在乡试和会试已经经历了两次。
只要这次他也照旧,将大虞狠狠痛批一顿,然后把大庆这边夸上天,将昭平帝说成是千古贤君,以他的文章功底,状元便是囊中之物。
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在他的殿试卷中,不仅没有往常半点儿浮夸的阿谀之词,反倒写满了对大庆的悲观,对昭平帝的痛批。
于是,大庆两百年,第一份骂皇帝的文章诞生了。
——《羞耻论》。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知道自己被韩渡骗了。
当官的发现,原来韩渡跟自己根本不是穿一条裤子,白白送了他五个桉首。
没当官的发现,想要做大事,可以宁折不弯,也可以曲意逢迎,哪种办法能当面骂皇帝,那就是好办法。
那可是当面骂皇帝啊,只是想想就让他们爽到了头发尖儿。
据说,昭平帝在阅卷的时候,吐血三升,差点儿没当场升天。
雷霆震怒之下,当即就要株韩渡的三族。
最终是天下士子集体抗议,在民间掀起了相当大的动静,才逼得昭平帝放弃了这个打算。
后来,在还是皇子的吕擎空运作下,韩渡被送去了最南边做了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
当时的御史,可没有现在这么好混。
说白了,这种言官性质的职位,有没有权利,全看皇帝够不够开明。
似昭平帝这种刚愎自用,懦弱如鼠还自欺欺人的,弹劾的折子根本到不了他眼前。
韩渡丢了六首状元不说,被贬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干个这种差事,怎么看都像是这辈子没戏了。
可他本人一点儿都没有消停的意思。
到山南省就任监察御史的第一年,韩渡一个本子,将山南省的所有实权官员弹劾了一遍。
山南承宣布政使的左右布政使,山南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山南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
从上到下,一省的军、政、法官员,大半都名列其上。
可惜的是,这本子连山南地界都没能出,就被人丢进火盆里供暖了。
不过,韩渡也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写了上千本折子,然后在市集上见人就发,还说什么言路被阻,天子无所视听之类的话。
这下,算是把那些人给彻底惹毛了。
虽然此举同样没什么破坏力,可成天被这么恶心着也不是个事儿。
这些土皇帝一合计,就要弄死韩渡,反正这种事情他们干过了不知道多少次,轻车熟路不说,这次的目标还是韩渡这个得罪了皇帝的人。
就算败露也没有任何风险,反而还是加分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