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吃饭了!”
木勺敲击铁锅的声音分外耳熟,达贡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今天的饭食是卷心菜烩五花肉,那味道实在太熟悉了,他不需要用龙感观察铁锅便能知晓。
别以为五花肉指的是猪肉,犬齿要塞的生活水平还没那么高。战死的马、骡子、驴是肉类的主要输出,大田鼠、田鸡和河里的螺肉负责助攻,粗糙的井盐则负责升华这菜的味道。反正什么肉也盖不住劣质井盐那股刺激的、令人舌头和食道感到不适的古怪邪味,唯有饥肠足够辘辘,才能勉强分泌些口水,产生吃这怪饭的冲动。
达贡克制了那股冲动,先检查一下手边的装备。
一转眼,来到犬齿要塞已经月余,达贡终于摆脱了“无事可做的菜鸟”身份,花了五枚金币进行打点,在某个达贡根本没想记住名字的办事员的迷惑目光注视下,得以编入“铁锤第23队”,成了先锋队的一员。
说是先锋队,其实就和敢死队没什么区别。一共二十个人的规模,还要离开犬齿要塞走小路进入北地侦查,连四个方向的哨探都无法备齐,这不叫敢死队那就没有敢死队了。
达贡拿出饭盒,让队伍里唯一的“厨子”给盛了一碗汤,然后从他脏兮兮的手上接过一块硬饼。如果仔细比对每个人的饭盒,达贡得到的食物相对比较少,这和大家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处有关。达贡也不争辩,也不想从队伍里那个独眼龙队长那里抢过指挥权,他想办法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铁锤第23队见过石头瞭望塔被大火融化时候的场景。
之前在精英学院听到这个消息时,达贡立刻警觉地将它和鲍诺的炼金战术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他下决心来前线看一看并保卫犬齿要塞同胞的原因。可到了犬齿要塞,不论是驻守此地的坚古族还是来帮忙的人类、半精灵、半兽人雇佣兵,他们并不重视这个消息。
“这是遇上了某个强大的火焰萨满吧?”大家更原因相信这个解释。“这样的萨满不多,遇上纯属倒霉,而我必然不是下一个倒霉的家伙。”
这还算说的比较客气的,有些直接让达贡滚蛋,指责他提这些失败的事情是为了打击士气。要不是他百分百坚古族的样貌和打扮,主须环又是精金的,他很可能会被当成间谍审问一顿。
这场战事打的非常奇怪。在秘纳米利斯,从听到的消息里,达贡感觉前线战况激烈、到处告急。坚古族四处求援,精灵“爱莫能助”,因此才出钱让雇佣兵来帮忙,同时还用学分和贡献分让学院的学生助阵。
可实际情况却完全不同,至少犬齿要塞并不那么紧急,坚固的城防和用地道连接的连绵碉堡让敌人完全没有进攻欲望。大部分守军每天的任务也就是在城墙上放哨,真正危险的只是那些在前沿阵地上守卫碉堡的战士,他们要面临不断的围攻和骚扰,伤亡也都发生在这里。
但只要地下的隧道依旧掌握在坚古族手中,那就可以将伤员送回来,将补充送上去,继续保持僵持。虽然有几个碉堡的确被攻破了,但那里的守军也通过地道及时离开,并且用坚古族的技术破坏了碉堡,以及它和地道相连的部分,止住了损失。
有人伤、有人死,于是犬齿要塞便向精灵求援,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犬齿要塞的坚古族都认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样做完全没有问题”,“咱们的领主舍了脸面得了实惠”。他们并不担心前面的战事存在危险。
除了不断向精灵哭惨的坚古族领主,还有一批人在传播战事危机的消息,那就是游吟诗人。他们在秘纳米利斯的酒馆里哭惨,同样也是他们,在犬齿要塞吟唱着滑稽小调、粉饰太平。各个种族的人在歌谣的伴奏下沉浸在酒精和奶香中,哪有半分紧急的样子。
达贡叹一口气,将硬饼掰碎扔到肉汤里,尽可能让它们软一些,这样对牙齿好。他坐在一个小土坑里,耐心等待着,同时回想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经历。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从秘纳米利斯出发的马车夫对自己的态度那么不好,为什么会想要从自己身上多分一杯羹。
原来这是一门生意。
从精灵那边拿了钱的佣兵来到要塞根本没活儿干,坚古族前线的指挥官完全不想要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只会乱了自己的指挥。于是这里面变多了一门生意:给雇佣兵发任务。犬齿要塞的领主专门安排了一个工会,以官方身份负责安排佣兵们的任务,出具任务书和完成证明。有了这两个东西,就可以名正言顺从精灵给的雇佣费里面领钱。
这样领的钱当然不能全拿走,要三七分账,谁三谁七就不用说了吧。所以在车夫眼中,达贡就是去骗钱的,他是同伙,有资格分赃。
达贡用一个月的时间理清了里面的关系,只觉得这些又肮脏又混乱。可瑞德对他说:“你一个月能看懂的只是表面,内里面还有需要你六个月、两年甚至十年才能看懂的东西。你好好想想,钱是哪来的,谁得到了,谁来负责让谁得到,它又是如何一步步设计来实现这一点的。然后结合马毛的理论,好好思考一下。”
达贡认为理论和观察很有趣,现实很悲哀,犬齿要塞忙着分钱,前面的战事不崩就行。当然,他们觉得修筑了那些堡垒、要塞和地下通道,体量规模那么大,怎么可能崩。而且精灵就在一旁,也不会看着犬齿要塞真出问题。这里同时存在着“大而不可能倒”以及“大到不能倒”两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