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在说出一个“可”字后,便没再多说一字,连弥漫在周边空间中的那种玄妙气氛也都为之一散,世界仿佛再次变得空灵透彻起来。
不仅贺文感觉心灵一松,便是谷愚,青汕两人都感觉那横亘在心间的压抑消散。
虽然,那位只以神意遥遥关注此处的化神大老大半注意力都在贺文身上,他们只是被“波及”,可因为他们的境界更高,感应也更敏锐些,反而能够更清楚的体验到那种源自于生命源头处的压制。
两人相视一眼,眼神都不约而同的落在贺文身上。
这一刻,身为金丹修士的他们却再无法将面前这个刚突破筑基的小子当成晚生后辈来看待了。
只要不死,这小子注定会是一个人物,别说现在的筑基,金丹都不可能是他的极限。
而且,他最后那番言辞,“死亡,请从我们开始”,还真有些振聋发聩。
至于此人如此康慨激昂,心心念念所谋,只是为了为铁血军煞道正名,为这个才初生草创的新道寻求立足的支持,同为修行者的他们却觉无可厚非,甚至反倒对其以如此决绝的姿态来践行大道而感佩不已。
彼此虽然道不同,但其求道之心,还是给了他们深深的触动。
对于这个相差了一个大境界的外道散修,两人却再不敢以前辈心态视之。
只留下简单的一个字,化神大老的神意已经离开,贺文心中却被无尽的喜悦所充斥。
“吾道成矣!”
自化神出现后,贺文便主动打破原定的计划,采取了更加冒险的策略,自咬牙强行迈出这一步开始,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被忐忑之情所充斥。
这一刻,化神大老的一个“好”字,让他将忐忑尽数转化成了狂喜。
高风险带来高回报!
他一点都为其过分简洁的回复而懊恼,长期身为杓山营主的经历,让他有个非常微妙的体会。
在上位者的权威和意志不可违逆的前提下,来自上层的命令,越详细,下面可自由操作的空间便越小,越模湖,下面可自由操作的空间便越大。
而操作空间最大的,就是面前这种,只有一个情绪和态度的表达,没有一语一字涉及具体,其中所蕴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去了。
但贺文还是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看向谷愚、青汕两位金丹修士,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才一脸求教的问:
“两位前辈,那位前辈只是表明了态度,却并没有给予具体的方略,不知道我们到底该如何施行?”
两位金丹修士心中都是好笑,你个小小筑基,能得化神老祖一个明确的表态就是十世积德了,怎么,你还想让他给你出个具体方案策划?
美得你!
不过,面对贺文的求问,谷愚背手轻咳一声,道:“既然你的想法已经得到了化神老祖的首肯,那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不过,注意分寸就好,至于具体如何做……咳,青汕,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青汕赶忙撇清道:“师叔,您这就为难我了,我就是个阵法师,所有心思和能力都在阵法上,其他方面就是个白痴,我能有什么意见?……不过,化神老祖的态度总归是不会错就是了。”
修行人本就不耐凡俗事,哪怕贺文要做的事动静会大点,可不已经有化神老祖明确表态发声了,那他还多个什么嘴。
意见给得好了不会有额外的奖励,倒是若因他的意见最终出了纰漏,他们反倒要吃挂落,哪怕最终大概率也就罚酒三杯的事,可这种事,能不沾当然还是不沾的好。
贺文心中狂喜,就差心中跳两个小人出来狂舞,但面上却还是一脸难色的道:
“两位前辈也知道,要达到我承诺的,对凡俗社会的变动小不了,万一到时有人闹起来,他们却又不知道已有化神老祖亲口表态,真到那时,让其阻碍了计划都是小事,可那岂不是公然打了化神老祖的脸吗?”
谷愚神色忽然郑重起来,道:“贺文小友,你对化神老祖的认识还是不够。我不防告诉你,刚才与你对话的那位,不仅是我书院的化神老祖,更是阵道宗师,怹老人家坐镇在那新开辟出的清灵之地,本就兼有维持后方大局稳定的重任。
得了怹老人家的首肯,便是得了书院的首肯,得了三宗的明确表态,所以,你尽管放手去做。
不过,你也必须谨记,在实际施行中必须时刻牢记本分,若真搞出天怒人怨,甚至后方不稳的事情,别说你兜不住,便是你身后那位同样也兜不住!”
贺文听了这话,心中狂翻白眼,看起来句句在理,可细究起来,没有一句实在话,前一句还是“尽管放手去做”,后一句紧接着就是“必须时刻牢记本分”。
步子迈得小了那就是我没放开手脚,步子迈得大了那就是我忘了本分,合着大了小了都是我的问题。
不过也正好,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字正腔圆,却又处处都落在虚出,无一实字的言语。
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之色,贺文点头道:“好,小子知道该如何做了。”
谷愚青汕两人就要告辞离开,但青汕想着韩林必须长期呆在城中,若是贺文搞出来的动静太大对韩林有了妨碍,那也是不成的,所以,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过问道:“你接下来大概想怎么做?”
贺文想了想,道:“明确的计划没有,却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首先就是征兵!”
“征兵?”青汕想了想,因为长期关注韩林的情况,他对杓山营地的状况也十分清楚,忍不住道:“杓山营地的军事潜能已基本被挖掘到极限了吧,如何征兵?”
贺文赶紧道:“是晚辈解释的不清楚,是去其他地方征兵,而且,为了第一步就将名头打响,第一站我就想去赤矶城征兵。
未免滋扰过甚,也不要求他们立刻达到杓山营地军人和凡民的比例,就先按照百丁征一丁的比例施行,等到这个规矩在所有凡民聚落铺开,再根据实际需求逐渐增加比例。”
谷愚、青汕两人面面相觑,心道,你这已经不叫滋扰过甚,你这是一步就要把凡尘俗世弄得鸡飞狗跳啊!
他们甚至已经能够想到随着这个抽丁征兵的政令推行下去,凡俗社会会是何等鼎沸模样。
他们也毫不怀疑贺文有没有能力办到这事,得了三宗的明确支持,以贺文筑基层次修为,还有大量走铁血军煞道有所小成的杓山军、雇佣军,进入最高战力仅是绝顶武者的凡俗社会,简直就是一群勐虎进入了羊圈之中。
就连更加“世事洞明”的谷愚也忍不住再次提醒道:“贺文小友,你可千万要注意控制好尺度啊,要是真的引发了后方乱象,没人能保得住你!”
贺文郑重道:“多谢前辈提醒,小子我绝不敢儿戏!”
青汕深深看了贺文一眼,暗中传音与谷愚道:“谷愚师叔,我觉得您还是提前与杓山坊那边的坐镇师叔打个招呼吧,咱们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他第一次就把事情搞砸了。”
“有道理!”谷愚颔首:“好,我立刻就传讯让赤矶坊那边给予适当的配合。”
两人便也没再多留,对贺文拱了拱手,便都立刻化作遁光各自远去,一个向南回归那新开辟出的清灵之地,一个则返回旁边的杓山坊内。
见两人离开,贺文还有些打鼓的心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青汕离开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莫名有些心惊胆战,但结果却是不坏。
回到贺府,徐薇看见脸红脖子粗,呼吸如同火炉喷射的丈夫,吓了一跳,感受到他外溢的筑基气机,都没恭喜他境界突破,立刻斥责道:
“要死啊你,突破了不好好稳固修为,怎就这么急忙慌的跑了回来?要是境界不稳,再次跌落怎么办?”
她把贺文当下异状理解成了修为突破后沉淀不足,出关太早的缘故。
对贺文这些日子暗中谋划的大事,却是一点都不知情。
贺文也不打算让她知情,真让她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正在做着颠覆整个修行界现有格局的“皇图霸业”,贺文进行了无数遍推演,发现都不是个好结局。
那就别让她知道了。
真若能到那一天那一步,直接一顶凤冠递过去,“咯,我的皇后,戴上给为夫瞧瞧。”
这样似乎也蛮好。
所以,贺文并没有对她解释什么,只是道:“帮我去雇佣军那边跑一趟,把那些修成练气境的全给我唤过来。”
说罢,便已急匆匆的进了屋,回到静室。
看着静室关闭上的石门,徐薇猜测贺文这应该是去稳固修为了,便也不敢上去打扰,直接离府而去。
……
静室内。
裴裳躯壳一动不动的盘膝坐在那里,贺文一进来就看见了,本以为还要呼唤一番的贺文见此情形,也心惊了一下,这才连忙上前,想要告知今日种种。
他才刚开口,裴裳躯壳就已经用磨砂般的嗓子道:“我都已经知道了,不错,你做得很好,比我们原计划的还要好很多。”
贺文惊讶道:“啊,前辈您当时也在?当时可是有化神老祖在场,您没有暴露吧?”
裴裳躯壳道:“我被此间红尘气困缚,有失必有得,你可以将我视作此间红尘气的一份子,凡红尘气在的地方,我就在。”
贺文惊叹:“没想到红尘道还有如此神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