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阳走过来，“江公子不必谦让，我睡地上吧。”他打开柜门，拿出被褥铺好，“以往我在边疆行军打仗也没这么好的条件，席地而睡是常有的事。”他笑了笑，像是因为这话而回忆起了打仗的时光，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见柳朝阳这副阵势，江寒心知只能接受了，他也不扭捏，痛痛快快地应下来了。

等他们洗漱完，柳朝阳熄了烛火，二人各睡各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柳朝阳像是翻了个身，江寒没有在意，他正酝酿着睡意，忽然听到黑暗中柳朝阳开了口，“你一定有点好奇吧，那天我见到高姑娘有些失态的反应。”

江寒一愣，含糊了下，“嗯，是有点。”他睁开眼，望着眼前的虚空，“怎么了？”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柳朝阳淡淡的嗓音在空气里飘着，“我不是当今长公主的亲生儿子，我是她抱养的。”江寒眨了眨眼，坦然道：“这我真不知道。”

人人都传柳朝阳将军宛若战神转世，天将再临，战场上无往不胜，厉害极了，也尊贵极了，因为他是当今圣上唯一妹妹的儿子，是长公主的儿子，皇亲国戚，又是位及将军之位，此等殊荣，世上再无第二人了。

没想到柳朝阳竟然不是长公主亲生的儿子，江寒琢磨道，他为何同我说这些？

“我在去京城之前，曾经在一个小村庄里生活，我还有一个妹妹。但是后来我们家被火烧了，爹娘也被杀了，我和妹妹……”他忽然一哽，轻轻吸了口气，说：“我和她流落到京城，但是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失散了。”

柳朝阳再次开口，没说怎么被长公主收养的，“我那日见到高姑娘，总有些熟悉感，就像我妹妹给我的感觉一样……”他微微一笑，“后来我在想，是不是高姑娘和我妹妹会有些关联呢？所以那日我有些失态。此次我愿意留下来，很大部分也是出于这个理由，我想找些线索，看看高姑娘是否……是否真的是我妹妹。”

江寒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好，也许适当的沉默会显得更恰当些。他点点头，安慰道：“那睡吧，你肯定能找到妹妹的。”

黑暗之中，不知道谁先睡着。柳朝阳做了个梦，梦到一场战役回来后的情景。

当柳朝阳身骑白马踏入京城时，满城的人涌在街旁雀跃地欢呼，他的银白色甲胄在暮色下依然闪着森冷的光，身后马蹄哒哒，一众将士有条不紊地跟随着他。副将夹着马赶到他身边，说道:“主帅首战可谓是大捷！想那边塞蛮夷没个七八年是不敢进攻我朝！”

那副将爽朗地大笑几声，又说:“午时在官道休整时，皇上派了人传来口信，说为庆祝此次胜战，明儿个在保和殿摆宴。主帅，那是直接进宫面见圣上，还是主帅先去长公主府？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天快夜了!”

柳朝阳下巴一扬，说道：“先进宫，你就带将士们到禁军营里去。”他驻守边疆三年，由中原那个养尊处优的世子磨砺成了边疆叱咤风云的主帅，这是他成为主帅的第一场战役，柳朝阳轻轻扯了下嘴角。人群在街旁涌动，他淡淡瞟了一眼，一个白色身影却蓦地那么突兀，像是要嵌进他的心里去。柳朝阳攥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白马忽然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惊了无数人。那个白色身影带着几分惊惶地抬头，触及到他的视线又急忙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