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目盲剑师一剑递出,气机流转不绝,浑身上下在萧别离的眼中找不到一点破绽,光是那起手的剑招就足够寻常剑客琢磨上个几年,这样的剑师若是放在那江湖上,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最不济也会是小宗门的长老。
他既然选择了官这一道路,那就是舍弃了江湖上的快意恩仇和自由洒脱,而是把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寄托于郡守大人身上,这让萧别离有种感同身受的味道。
郡守大人轻轻的吹拂了一下手指上的污屑,早有一张梨花雕鹰木椅在他屁股下等候,他将自己的身子全部放在椅子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刘黑亮在一旁赔笑道:“大人,您看这大胆刁民?”
郡守大人眯起他那双桃花眼,笑容很是值得揣测的看着刘黑亮,悄声道:“刘大人,别的不说,金环虎有几斤几两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就算是再给你三百人,你能把那金环虎杀了都算我张某人高估了你!”
刘黑亮汗出如浆,一张黑脸此刻却是比那涂抹了无数胭脂水粉的姑娘还要白嫩,他一咬牙,附在郡守大人耳边道:“大人说的是,小人的斤两自己还是很清楚的,能将这金环虎绳之以法,全靠的是大人的功劳!是大人亲自带兵将这金环虎击毙的,小人只是在旁边给大人摇旗呐喊罢了。”
郡守大人异样的眼光看了一眼刘黑亮,双手插袖,活像一个富家翁似的靠在椅子上笑道:“当初倒是小瞧你了,你这般会说话,怎么只是当个县令?军功在眼前,谁都想要,谁都想吃,可是你吃不吃得下,别人让不让你安心的吃,这都是要考虑的东西,放机灵点,要学的东西多得很,都是大人我行军多年的经验。”
刘黑亮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赶忙赔笑点头,连连称赞。
郡守大人挥手打住了刘黑亮的阿谀奉承,他看了一眼远远的站在一边,想要过来搭话,却又不敢搭话的李长水笑道:“看到李大人了吗?他父亲与我有故,原本想的是能帮衬一帮就帮衬一把,哪里想到却是朽木不可雕也,倒是白费了他老爹的那番口水,刘大人,他要是有你一半的机灵劲,哪里还用得着现在这样全都仰仗他人鼻息?”
目盲剑师微微侧头,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郡守大人闭眼轻轻的点头,好像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打仗见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现在不愿意自己眼前会出现那血溅三尺的情况,像是在晒午后的太阳一般缩在椅子中喃喃道:“挺好的一个后生,可惜了。”
目盲剑师得到指令,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剑由起手式改为简单的一进一刺。
极其简单的招式,就算是寻常黄发小儿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施展出来。
可这简单的招式落在萧别离的眼中就好似是铁索横江一般,饶是他在这么镇定也感觉面前的凶险。
阿季见状心急如风,他一跺脚。想要拉着萧别离的手拔腿就跑,只是还未近身,便被一道无形的风罡把那百十来斤的躯体吹得是连连后退。
萧别离侧身咧嘴道:“阿季别过来,你他娘的过来是给老子拖后腿的,让老子会一会这瞎了眼的老王八!”
萧别离将那包有金环虎头颅的包裹背在身后,从腰间抽出冬莲刀,眼睛一暗,好似要用牙齿把那目盲剑师要的粉身碎骨一般:“你会用剑了不起?老子还会用刀!”
萧别离不敢托大,丹田处暖流瞬间游遍全身。那日听得苏信的一番话,他好似看到了一扇通往山巅的道路,只是这道路他不过刚刚落脚,远远不能比得上在这山路之上浸淫多年的老剑客。
萧别离似是忍受不住目盲剑师咄咄逼人的气势,大喝一声,身形在平地暴涨数丈,一刀青芒随着身形浮现,冬莲有下而上,活生生的将目盲剑师的气息封锁划开一个口子,一道大约水缸般粗细的青龙咆哮而来声势浩大。
刘黑亮哪里见过这等仗势,早就吓得坐在地上,六神无主,倒是那郡守大人依旧沉得住气,眯着眼微微皱眉道:“年纪尚轻就有如此武功,倒是有些小觑他了,金环虎被他奋力搏杀,倒是死的不怨,真是有些可惜了。”
也不知道他是可惜县衙内那铺在地上看似是寻常青石板,实际上每块石板中间都有一层黄金铸成的板面,还是可惜这么一个又大好前途的江湖儿郎,要死在自己的面前。
目盲剑师微微有些惊讶,剑身上挑,剑气激荡,好似是惊天骇浪要遮天蔽日一般,将那一条青龙团团围住,做势绞杀。
萧别离暗骂一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有人能将一刀九青龙如此破解,其实也是他还未学的通彻内力尚浅的原因,此招若是让墨莫陌使出,那必定是铺天盖地的青龙摆尾,在萧别离手中不过是一尾蛟龙远远算不得上真龙。
目盲剑师飞身上前,对萧别离连刺三剑,分别刺向咽喉胸膛和下阴,即摆明了以阳关大道般的招式取你性命,也表达了不惜以下三滥的手段要你首级,当真叫个无法无天。
萧别离横刀一挡,将那刺向咽喉的一剑挡住,身子旋即像是陀螺一般借力在空中一转,将刺向胸口的一剑一掌拍出,双膝一拧,将撩向下阴的一剑牢牢的夹住。
萧别离狞笑一声,双拳高高举起,以擂大鼓之势狠狠的砸向目盲剑师的肩头。
目盲剑师手腕一抖,萧别离双膝泛出点点血花,手向当空横着一斩。倘若萧别离敢擂这大鼓,那他那双擂鼓的手也势必会断掉。
萧别离咧嘴一笑,双手在空中又是一变,像是大鹏展翅一般向后连连翻滚落下。
刚一落地,不容萧别离吐气在换新气,那目盲剑师便瞅准时机,又是鬼魅一剑刺来,好似就是在等萧别离旧气未出,藏匿于胸口之中,新气未进,体内内力流转稍有停滞之时。
萧别离摇头苦笑,冬莲刀横砍出一刀,却是用了赵地一不知名宗门的拔刀斩,讲究的是一个动如雷霆势如闪电,也着实起了那个效果,眼见一道雷光粼粼,饶是目盲剑师出手也为之一缓,就是这一缓,给了萧别离换气时间,浊气吐出,新气进胸,内力翻腾,真有一种煌煌大江的感觉。
萧别离抿了抿嘴,舌尖轻轻的将鼻尖的汗珠点在嘴里,细细的品味那带着一点咸的汗滴,他笑道:“老前辈也太不要脸了,你混迹江湖那么多年,一身剑法傍身,不说出神入化也差不了多少,欺负我这一个后生晚辈还要咄咄相逼,不说先是让我三招,现在却是连个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
目盲剑师侧头,有些好笑,这才开口,声音像是两块尖锐的石子在相互磨砺一般:“老夫十二岁行走江湖,十三岁才杀的第一个人,到如今年过花甲,双目失明,练剑却没有成就什么大名堂,连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后生都解决不了。但是老夫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却是悟出了一个道理。”
萧别离咧嘴一笑,将头上的汗珠尽数摔落在地上,看似漫不经心道:“前辈莫不是良心发现,方才那几招没有赢过我,便要放我走了?如果是这样,倒真是有些坊间戏中那般行走江湖的落落高手的风采,小的佩服佩服。”
目盲剑师哑然失笑,他头微微的抬起,指着自己早就是一片污浊的双眼惨笑道:“当年老夫和人对敌便是心软,想要放他一马,结果导致数十年眼前一片暗淡,自那日起,老夫便下定决心,哪怕你是襁褓幼儿,老夫也必定全力擒杀,不留活口!”
说话间,目盲剑师一剑劈成,一刀月牙形状,丈多高的剑罡竖斩而来,将那青石地板活生生的划出一道口子,看的刘黑亮是一阵肉疼,只是一个劲儿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有人中黄在腹中排泄不出的感觉。
萧别离收起笑脸,掉头就跑,边跑边骂道:“他妈的,几十岁都活在狗身上了,对我这么一个江湖晚辈都出手这么重,活该你这老小子眼睛瞎,你他娘的生儿子没屁眼的!”
目盲剑师扯扯嘴角:“老夫没有家室,自然无后,所以不用担心他有没有屁眼,你想要用语激我,却是行不通。”说话间,又是两道剑罡劈出,却是比方才那道还要摄人心魄。
萧别离苦笑,口口声声说的行不通,下手却是变本加厉的狠,这个瞎眼的老头真是小肚鸡肠,没有大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