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已过，咸阳城的夏天来的个格外的早了一些。

不过，比炎热令人烦躁的夏天来的更早一些的是北境战事的捷报。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当年为绝巫士传递密令的专门饲养的燕雀鸽便成了大军传捷报最好的使者，一只只燕雀鸽扑打着翅膀落在咸阳城内，被守卫在咸阳城的绝巫卫呈了上去送往咸阳宫。

帝国的主人此时正像是个乡下的老农一般，在一家寻常的面片铺内吃些面食，帝国权赫最为彪炳的左右丞相一起陪同。

长着一副屠夫模样，却是实打实的饱读诗书冯去疾瓮声道：“陛下，蒙恬大军北收河南地，兵峰直指头曼城，想来再过一旬，便可打到头曼城下，够草原上的那位头曼单于喝一壶的。”

一直与冯去疾不太对付的李斯大人，双手拢袖面无表情道：“兵贵神速，但是头曼既然敢南侵，必定还有后手，蒙恬将军万事应该在谨慎一些，毕竟公子还在军中，若是公子有个什么闪失，谁也担当不起。”

冯去疾嗯了一声，过去的诸多战事中不乏有尝到一点甜头便孤军深入而损失惨重到的例子，当年将军李信便是孤军深入楚国腹地，二十万虎狼秦军身首异处，在加上蒙恬又是在匈奴草原作战，无论是地形还是地势都不甚熟悉，三十万大军不是个小数目，被歼灭倒是其次，若是一直以来战无不胜的秦国大军栽在了不开化的匈奴蛮子手上，帝国暗处隐藏着的六国遗民们又要不安分了。

李斯继续说道：“蒙恬将军还说了，那匈奴蛮子就像是草原上的野草一样，斩草必须除根，否则春风一吹又是荒草遍野。匈奴民风彪悍，男儿人人可上马为兵，就算是女子也比寻常男子不遑多让，今年即使大军杀去四十万匈奴士兵，只要草原在，只要马场在，只要有匈奴人在，再过上个几年，又是几十万的控弦之士！可几十年后，我们能不能在出现一个蒙恬将军？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熟读兵法又经历过战火的将军，便是纸上谈兵，到时候就算是有百万大军，也不过是伸着脖子等着被人收割的军功！”

冯去疾很是罕见的同意李斯的观点，他眉头紧锁道：“帝国大军没有匈奴人熟悉草原的环境，他们打不过可以逃，过两年在南下侵扰，长此以往，边疆苦不堪，北境防线形同虚设，陛下，臣倒是有一计。”

一直在对付自己面前簋中面片的始皇帝颇为满意的抹了抹嘴角，好似面前这簋中的面片竟是比任何国家大事还要重要，他笑道：“有话便说，你什么时候也学着李斯这般婆妈？”

李斯眼角稍稍下垂，眉毛微倾，默不作声。

冯去疾嘿嘿一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朝着李斯抛去几个媚眼，旋即清清嗓子，蘸着些酒水在桌子上画了一副北境地图。

一直犹如顽石一般不动如山的李斯也忍不住翘起身子朝冯去疾的指下看去。

蜿蜒悠长的边境之线在冯去疾的指上画出，若是萧别离看到桌上的地图，定要惊掉大牙，全因为这位丞相大人笔下的地图和边关的竟是一模一样！就好似这北境山川河流就在他脑中一样。

画完之后，冯去疾满意的点点头，旋即说道：“陛下请看，这便是北境大致地图，匈奴此前南侵，兵分三路，一路杀至云中，一路杀至上郡，一路则是杀向太原，帝国三十万大军看着是个不小的数目，可是若是分摊在这边境线上，就有些不够看了！北境蔓延上千里，没一个关口，每一个山头，都有可能是匈奴南侵的发起地。”

始皇帝陛下缓缓的点点头。

冯去疾接着说道：“北境荒凉，帝国百姓很少有居住在此的地方，可若是陛下派遣百姓分散居住在北境上，开垦荒野，耕织土地，任由百姓开枝散叶，不消二十年，北境便可处处是我大秦子民。再者中原战事稳定，这三十万大军便可成为帝国的一只精锐之师，闲暇时候，可在北境屯田牧马，一旦中原出现六国遗民的叛乱军队，便可挥鞭南下，成为帝国的定海神针！想来以战养战的三十万大军无论怎样都是那等丧家之犬的对手吧？”

李斯双眼一亮，拱手道：“陛下，亦可让有罪有过之人在北境开垦僻田，让他们戴罪立功，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少少惊动百姓，也可以让这些罪民们对陛下感恩戴德，而若是这些罪名依旧有冥顽不灵死性不改之人，陛下大可以让他们成为大军探路的诱饵，让匈奴人去对付他们便可。”

冯去疾紧接着说道：“巫神的声音应该洒向世间每一寸土地，陛下可亲派一对巫士绝巫卫，前往北境几个郡县，医、乐、书、字让百姓离不开巫士，这样我大秦的江山在北境便可更牢靠。”

冯去疾说完和李斯对视一眼，两位丞相就像是为一件小事争论的初学小儿一般，面色激奋，从心底感觉眼前这个肉中刺不是那么的讨厌。

始皇帝陛下长叹一声，看着坐在身旁的左右丞相，笑了笑，道：“有你们这两个左膀右臂，何愁我大秦江山不用存？”

说完这句话，这我始皇帝陛下便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颅，另一只手在桌子上不停的敲打着，李斯和冯去疾都默不作声，知道这位雄主此刻正是思考的时候，两人的眼睛对视一下，冯去疾拱手行了一礼，李斯嘴角上翘，拱手回了一礼。

这一礼，都是为了大秦的江山！

“蒙恬可以继续北上，朕身子骨有些老了，不爱动弹，倒是可以让扶苏代朕看看头曼城的风光，看看和我咸阳城比起来，差不差。北边朕还有一手棋子，咱们那位绝巫卫大统领，可是有些坐不住了，和大军一同去了草原，蒙恬在明，他在暗，有这两人，拿下头曼城不过是举手之事。”

“等到拿下头曼城，便遣三万百姓去河南河北地，耕织开荒，这件事，李斯你来做，大可单单给他们设个郡。当年大禹治水之后留下九鼎，如今中原平定，那就叫九原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