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雪地里拖着昏迷不醒的李淮走了七天七夜,也曾满心欢喜地想要同他白头,却不想他为了心上人让我受尽屈辱,家破人亡。
油尽灯枯之时,我于一场预谋已久的刺杀中,以身挡剑,几近惨烈地死在他怀里,而他却抱着我的尸体彻底疯魔了。
一朝重生,无论他是重伤垂死,还是权势滔天,都与我再无关系,我想要的,是让他以命抵命!
1、
十五岁那年皇上在中秋宫宴上将我许配给了李淮。
我至今都记得那晚的场景,月色是那样的凉,照在李淮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上,可他的脸色比月色更凉。瞧不见半分欣喜,只是走过场一样的接旨谢恩,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全程被爹爹带着叩恩行礼,仿若梦一般。
后来的日子我和爹爹一起琢磨着怎么让皇上收回成命,爹爹觉得李淮绝不是个好归宿。我也这般认为,他不就是长得稍微好看些罢了!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结果没过多久,爹爹由于直言觐见,被下照狱。京城里的那些曾经交号的达官显贵都对我们避而远之。
那日我被当朝汝阳王的嫡子欺辱,他对我说,如今满京城里无人敢沾我,不如我跟了他,他定会好好护我。
他那张被酒色侵蚀的脸靠我越来越近,我没忍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他抬手就要打我,周遭无一人敢站出来阻拦。
就在我以为今日必遭羞辱时,李淮一身黑衣。策马而来,他的马鞭一扬,那人立刻就被掀翻在地。
再一挥鞭,我就到了他怀里。
他面容依旧是那般冷硬,只是冷冷对着周围的人说:「吾妻谁敢辱之。」
我从前只当这桩婚事是交易的,但是那一刻,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我无法抑制我的心动。
那时候的李淮同我说,只要婚约一天在,我就一天都是他的人。只要他立在那儿,谁敢欺我?
后来,原来一切只是爹爹和皇上演的一出戏,为的是揪出国之蛀虫。
爹爹很快官复原位。
爹爹问我要不要乘着这个机会取消婚事,我红着脸,眼眶有些红的道:「他好像挺好的。」
爹爹沉默的叹气道:「罢了!儿女债!」
我那时什么都不清楚,以为他欢喜我如同我欢喜他一般,捧着一颗心都给了他。
他被敌兵埋伏,大雪封山,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平雪海,我为了救他在满是冰雪的山里找了他七天七夜。
他躺在雪地里,看起来像是没有声息了,
一个劲儿的喊着渴,喊着水。
我身上的水也早就喝完了,我将雪含进口中,一口一口的暖化雪水渡到他口中。
他一把将我搂住,冰冷的风雪中我们紧紧相拥着,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看见我先是震惊,而后取笑我道:「窦蔻,你不怕死在这里吗?」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哭得不成样子。
他的手都已经冻裂开了,胡乱的给我抹着眼泪,刮得我的脸深疼。
「别哭!天冷,哭得脸疼,眼睛也疼。」这是李淮第一次语气如此温和的和我说话,我有些发愣。
突然一个轻如飞雪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倒了下去。
那时候,明明天气是那样的寒冷,可我的脸却热得吓人,我的心也滚烫得厉害,它剧烈的跳动着,让我无端生出一股勇气,我要将他带出去,我想让他活下去。
为了将他拖出这被冰封存了般的深山,我的手被绳索勒出的血都凝成了细碎的冰,我的脚也被积雪冻坏,一到下雨天就疼,一到了冬日,从早到晚都疼痛难忍。
将他带回家后,就昏睡了过去,夜里便发烧,烧了三天三夜,我的小妹妹守着我告诉我,我嘴里一直都在念李淮,一直再喊他让他活下去。
后来我在一个春日嫁给了李淮,七王府里是漫天遍野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身穿一身大红色喜福站在桃树下。
那一刻我以为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可是新婚夜里他却依旧不笑,只是看着我承诺道他会对好的。
我鼓足勇气问他可曾喜欢我,得来的不过是沉默。
他不喜欢我,但是最初对我也算还有尊重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他开始监国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我想着夫妻一体,纵然他不是很喜欢我,我也盼着他好的,我给他提了一些建议。
他却看着我说道:「你嫁给我就是为了这些吧?」我感觉我得心被生生从胸膛中挖出来了,我曾中意的人竟是这样看我的。
可是怀疑的种子只要一开始就会长成参天大树,他怀疑我到厌恶我不过短短一年而已。
而新婚夜我没有得到的喜欢,原来早给了他人。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早有意中人,顾菀茹,那个他如此喜欢的人。
喜欢到,为了她谋朝篡位,当年顾菀茹被许配给了太子,即使事隔多年,他都不能忘怀。
他逼宫那日,我和顾菀茹连同我的小妹妹一起被歹人掳走。
他毫不犹豫的去救了他,我和小妹妹差点葬身火海,最后是我的弟弟将我们一个一个背出来的。
好不容易见到他,他却担心的是我的清白,我的小妹妹,我娘亲用命换回来的小妹妹,为了证明我所谓的清白,撞柱而死。
那一刻我有多恨啊!我恨我自己,父亲培养我那么多年,我竟然被男人如此浅薄的诺言戏弄,为此搭上了我的一家。
李淮称帝那年我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父亲交好的太医说我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
而李淮对我们一家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彼时父亲已经位列三公之一,弟弟也是楚国最有名气的窦小将军,他在边关连胜三场,在军队里声名赫赫。
李淮最近和我提到吕后,他问我如果我是吕后我会怎么做?
我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功高震主的后果,史书上大多没有好结果的,尤其李淮并不算得上是一个仁慈的君王。
他却把玩着我散落的头发笑着对我道:「蔻蔻,你怎么变得这么草木皆兵?我不过是同你聊点史书上的事,怎么吓成这样?」
他语气温和得好像我们是世间最恩爱的夫妻一般。
可他一登基就册封了顾菀茹为俪妃,伉俪那个俪。
那时候我在旁边给他斟茶,他提笔写下了那个字,问我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顾菀茹是他一生执念,他不过刚刚站稳这天下,就迫不及待的将她接入宫中。
我的眼泪早就哭不出来了,只诚诚恳恳道:「顾姑娘和陛下情深义重,用此字做封号再好不过了。」
他只看了我一眼,而后讥讽道:「也对,你向来知道权衡利弊,你如今都是皇后了自然越发大度越发有中宫姿仪了。」
说完,他没喝那杯茶只是拂袖而去,我呆坐在原地,久久发神。
不知过了多久,茶早就凉了,我端来饮入口中,满嘴苦涩。
此后我们再没见面,不知道过了多久,某天夜里他喝得烂醉如泥,将我压在床榻上,深情缱绻的望着我道:「蔻蔻,你变了!蔻蔻,我觉得你好像没有从前那般喜欢我了!」
我没有回答他,他碰我的每一寸肌肤都让我觉得恶心,可我只能忍着。
我多么想杀了他啊!可人站在这个位置上,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决定了。夜色格外的漫长,每一刻于我来说都是折磨。
那日早上,阳光懒散的照在脸上,李淮忽然看着我的肚子发神,我和他不经意的对上目光,然后我极其懂事的当着他的面喝下了那碗绝子药,恭谨地跪在地上道:「陛下不用担心,臣妾此生都不会再有子了。」
李淮愣愣的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而后叹气道:「窦蔻你!」他话没继续说,只是朝我伸手过来想摸我的头,却终究还是停下了。
可只有我知道李淮有多么多疑,有多心狠。
我必须让他放下戒心,我的父亲,我的弟弟,我的家族才是安全的。
是我执意要嫁给他才落得如此地步,可我不能再拖累别人了。
我是故意当着李淮的面喝下那碗药,又在药性发作最猛烈的时候,差人将他唤来。
既然我本就命不久矣,那就让剩下的日子发挥最大的价值吧!
我躺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寝被上都是我的血。
满屋子都是血腥味,我感觉我得肚子仿佛有千万把小刀在捅我,一刀又一刀。
我明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汗水将我的中衣都打湿了,我的嘴唇都被我咬出了血,我抓着李淮的衣袖祈求道:「我现在不会生孩子了,阿淮!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愣在当场,而后等宫中的人都散去,将头枕在我的肩窝处,低声道:「蔻蔻,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伸手回握住他的手道:「时至今日,阿淮你还不能相信我吗?」
话一说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他终于开始有些动容替我擦眼泪,而后亲了亲我的眉心安抚我道:「等到年节的时候,朕就把你弟弟调回来见你,让你们一家团圆。」
我艰难的冲他摇了摇头道:「阿淮做的决定以阿淮为主,不必将我考虑进去,我都理解你的。」
我弟弟虽然连打了三场胜仗,但是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深受重伤。
然而无诏不得回,苦寒的边关不过让他的伤势更重。
可此刻,我知道我越为他求情,李淮只会觉得我越有所图。
我只能强忍着担忧,我只能尽可能的想李淮所想,思李淮所思,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我只能再为他们做最后一件事了。
果然,李淮那日只是说一说而已,他怎么放心我的家人好好活着,这次是我弟弟,下次就是我父亲了吧?
太医用秘药将我的精气神吊着,我看起来气色好了些,甚至能走动几步了。
但我知道不过最后的回光返照罢了。
但是我必须强撑着参加中秋宫宴,敌国的密探找到我,说我帮他们杀死李淮,他们就帮我救我弟弟。
蛮夷之人,又蠢又天真。
纵使我和李淮有深仇大恨,我也不可能引狼入室,坑害我国百姓。
而且,这些年他们的国力连楚国一半都不到,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吞并楚国,痴人做梦。
宫宴上,我将指甲染得艳艳的,化上了楚楚可怜的梨花皎月妆,一袭牡丹宫袍将我衬得娇艳无双。
李淮那双眼睛就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
他曾经夸我,唯有牡丹真国色,蔻蔻是真国色。
我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和他说了好多情话,我说我好想年年似今日,我都可以这样坐在阿淮身旁。
然后待到那把利剑刺过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替他挡下。
他先是满脸不可置信,而后慌张得不成样子,我这一生第一次见到素来冷静自持的李淮,怕成那个样子。
难怪是蛮夷之人,力气果然大。
一剑将我的胸口都刺穿了,甚至我自己都能看到穿过我胸膛的剑尖。
我以为我已经不怕疼了,可是真的好疼好疼。
疼得我的眼泪流了满脸,可更令我难受的是,我到死都见不到我家人了,我还没同他们道一声对不起,因为我的愚蠢,让整个家族如同烈火烹油,被李淮架在那儿,同时还要时时担心什么时候他卸磨杀驴。
李淮抱住我的手都在发抖,可是他越抖,我就越疼。
我真的恨死他了,可我连骂他一句都不敢。
我只能伸手颤巍巍的摸上他的脸:「我再也陪不了你了,阿淮!」
说完,我就再吐不出一个字了。
我真的要死了,我感觉到我一点点力气都没了。
然后最后一幕,我看见李淮哭了,他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医!太医!」
「窦蔻,你在给我做戏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
「窦蔻!你别睡啊!别睡,你弟弟,你父亲都在来见你的路上了,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们吗?」
我听到了,我放心了!这是我的死亡带来最大的好处,我的父亲,我的弟弟安全了。
不过,呸!下辈子!做梦吧!李淮。
2、
我从前一直觉得人死万事休,可我死后竟还有意识,我见到李淮抱着我的尸身七天七夜不松手,我并不感动,我想应该是今年天气严寒,中秋刚过盛京城里就下起了大学,我用手去接,可是雪花只是从我的手掌中穿过。
那一刻,我清楚的感知到,我是真的死掉了,只是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一只鬼,听说鬼都很厉害的,可我依旧不厉害,我除了没有五感,飘在空中并无其他区别。
也只有这样的天气,我的尸体才没有快速腐烂,不然李淮要卖弄深情人设也不好卖弄。
宫里的把戏一场一场的过,我都看烦了,李淮却沉迷戏中不肯放手,我厌恶极了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也许是过于怨恨他。
直到他将我下葬皇陵后,我的魂魄都在他的乾坤殿中迟迟难以散去。
我离不开那里,他的殿中放着好多好多我的画像。
每日他都对着那些画像自言自语,「蔻蔻,我今天吃了你最爱吃的云片糕,可惜了你吃不到。你一定很生气吧?那不如你来我梦中呢?你来我梦中骂骂我。」
「蔻蔻,蜀都那边有很多映山红,满山开得红艳艳的,你要一直跟着我呀!跟着我就可以去看了。你一定喜欢了,这最喜欢这样开的热烈的花了。就像热热闹闹的你一样,你不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宫里突然就冷清了下来。」
诸如此类的特别特别多,可惜我不知为何无法离开这座殿。
我也恼恨,为何没有化作厉鬼,不然还能和他博一搏,可惜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我就会一直这样被囚在李淮的宫殿里,死也不得安生。
直到我见到了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已经不知道多少日子过去了,他的脸上有了胡须,我的小弟弟窦云砚,他提着剑闯进大殿中。
剑指李淮道:「你该死了!」
李淮好像并不惊讶,只是放肆笑道:「对!我该去陪她了。」
「你也配?你哪里配得上她?」说着就将剑一把捅入李淮的胸膛。
我真的高兴惨了!不愧是我的好弟弟,风水轮流转,我们老窦家也有出皇帝的那一天。
然后我没高兴几天,他扶持了一个我都不怎么认识的男的当皇帝。
夭寿呀!当初哪个夫子给他上的课?陈胜吴广是不是漏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是不是没听过?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死这么早。
我真的好悔!李淮被捅死的快乐竟是那么的短暂,我真的好难过,窦云砚,他再也不是我的好弟弟了。
可我不知比难过更难受的是难堪,窦云砚竟然找到了我的老棺材。
我也才知道,我的棺材竟然就在李淮的乾坤殿寝宫下方。
我早知李淮变态,可竟也不知他这般变态!
我的尸体就在他床下埋着,他怎么睡得着的?
好在我的好弟弟把我挪走了,难怪这世上的人都还是想要留点香火,不然死后像我这样连尸体都不知被人如何坑害了。
好在我虽然没有香火留在世上,我还有一个好弟弟。
因为我的躯体被挪走了,我也终于可以离开那座大殿了。
我正惆怅是做鬼好,还是投胎好,但是这二者我都不太会,做鬼的话,我经验少得可能,除了飘啊飘,我什么都不会。
投胎的话,不知道地府的接引使者是不是遗漏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联系他们。
去庙子里的话,我是个鬼,万一魂飞魄散呢?
去荒山野岭,万一遇见恶鬼呢?
做人难,做鬼也难,这世上好像没什么容易的事。
可这还来不及我犹豫,我的魂魄就无法飘走,我只能在我弟弟周围飘荡,我不敢靠他太近,我老窦家独苗苗,可不能再被我给害了。
这些年,不见,也不知道我的弟媳长得如何?我有没有侄子侄女。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皇宫里的鸳鸯孙子都换了好几代了,窦云砚这个不开窍的还是形单影只,父亲也不多劝劝。
我就这样早晚的陪着他待着,他现在是大楚的摄政王。
忙得狠,鬼都累到睁不开眼了。
他倒是省事,直接把我葬在他的园子里,每日都来看我。
冬天会给我折梅花,秋天会给我放桂花,吃的喝的总有我一份,我虽然只能看看,但还是感动得老泪纵横。
我想,我就是生个儿子,应该都没有窦云砚对我孝顺了。
可是后来,慢慢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头发竟然也慢慢白了,我虽然是鬼,但还是知时日的。
他虽然涨了点点年纪,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到老年呀?
他看起来越来越憔悴,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时常对着我的坟墓说些糊涂话,什么很快就来陪我。
甚至目无尊长,不叫我阿姐,叫我蔻蔻。
我简直气死了,他难道不知道,做鬼有多惨吗?尤其我这样的野鬼,可我给他说他也听不到。
急死鬼了,我只能满园子乱飘。
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淡,好多人都认不清了,除了窦云砚,往日觉得他最稳重,没想到竟然是个最让人担心的。
直到有一日,我头脑昏聩,看东西都看不清,却见他的王府里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园子里的每一处角落。
我已经有些分不清世事了,可我还是能够辨认,这是喜事,窦云砚这株铁树终于开花了。
可是,我的好弟弟,这花实在开得太晚了些。
他倒是打扮得可以,即使满头白发都掩盖不了他那双深邃的眉眼,反而更添几分飘逸气质。
只是没见到新娘,我着急得很。
然后我就看见他当着鬼的面开了我的棺材,端着一杯酒,望着我道;「蔻蔻,久等了!」
我?我死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
窦云砚他?我?
我做鬼都没想到,我的弟弟竟然……
我疯狂的想要拦住他喝下那杯酒,可是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穿过他的身体,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无能为力。
我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哪有弟弟会那样对姐姐的,我为什么现在才发觉。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那杯毒酒,然后躺在我的身边。
墓穴一早就是双人墓。
他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竟然还和死前一模一样。
窦云砚躺在我身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我。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满脸笑意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3、
我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从前的一切是不是大梦一场。可是一切又那么的真实,在我万般纠结的时候,我的大丫鬟芙蓉冲进来告诉我,李淮被困在了雪山里,生死未卜。
我昏迷是因为去求爹爹救他。
我才确信,那些不是梦。
芙蓉问我是否还要召集之前准备的人马偷偷去救李淮,又说顾菀茹已经在前厅等我多时了。
我想起,那时候她满脸泪光的求我去救李淮,她说她已经有了归属,往事不可追。只是李淮曾经救过她,她实在不忍见他丧命。
我那个时候真的傻,竟还觉得她是个大度的姑娘,引她为知己。
而现在,我施施然的梳妆打扮去见她。
她正急的坐立不安,一见我就问我:「怎么样?蔻蔻准备好了吗?再晚,阿淮就没了!」
我目光直视着她,平静道:「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她仿佛在指责我,我简直要气笑了。
「那你不忍心,你去救他啊?你不是要报恩吗?这不就有机会了?」
她欲语先哭,好像我怎么欺负她似了。
我看着她的模样,并不生气,只是笑意盈盈的对她道:「顾姑娘既然和他还这么情深意重,我实在不忍做那棒打鸳鸯的人,我有成人之美,待到顾姑娘将他救出来,我马上同父亲讲明原因。」
不过寥寥几句话,她竟然站都站不稳了。
原来他俩那样的情深,在缺了我这个工具人后,竟然也如此不堪一击。
我没在搭理她,让芙蓉送客后,就想回房间理一下这些日子的头绪。
我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造化,老天怜悯,给我重来一世的机会。
至于李淮,这次可没有傻子救他了,我只盼那里的风雪再冷再严寒一些,可千万不要让他活着回来呀。
我回屋子正躺在贵妃椅上小憩,屋子里燃着爹爹送的银碳,细微的噼里啪啦声混着窗外大得吓人的风雪,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满目通红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我暂时最不敢见的人。
窦云砚坐在我旁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正不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他却行云流水的给我盖上毯子,这样的事情他从前做习惯了,可是从前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
我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呵斥他道:「云砚,我是你阿姐。」
从前我凶他一两句,他就知道收敛,乖巧得不得了。
可他现在视若无睹,面色平静的冲着我道:「我的好姐姐,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他说这话,不似平日的插科打诨。
姐姐二字从他口中出来,竟让人不忍听。
只这两字就让我满脸通红,我眼前只看到那日他一身大红色囍服,满头白发只一根发带绑着,喝下那杯毒酒,一脸心意达成的模样躺在我身旁。
我这般想着,便连看都不敢看他。
他是我的弟弟,这简直有违伦理。
「阿姐,脸怎么这么红?」他说着说着,就伸手摸上了我的脸,我一把将他推开,重重的给了他一个耳光。
不知道是气愤还是不安,我站都没有站稳,眼看着就要摔下去,那盆碳火被衣袖打翻,窦元砚先是震惊我打了他一巴掌,而后迅速将我抱住,他的力道大得吓人。
几乎快要把我勒死,我抬眼一看,一滴泪落在了我的颈间。
窦云砚,他竟然哭了!被利剑穿透肩胛骨都没掉一滴眼泪的窦云砚,竟然哭了。
那些碳火顿时将他的手臂烫的红肿,我大喊着来人。
窦云砚却依旧死死的抱着我,我听到他几近微弱的在我耳边道:「是真的!是真的!你还活着!」
我的脑子一瞬间炸开了,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奋力的挣扎,却一点用都没有。
眼看丫鬟婆子就要冲了进来,急的我眼泪都出来了:「窦云砚,你还当我是你阿姐?你要毁掉我吗?」
他愣了愣,而后将我松开,用手拂去我眼角的泪:「别哭!蔻蔻!是我逾矩了!」
他现在装都不愿装了,直呼我闺名。
那双眼睛仿佛要在我身上戳个洞,幸好丫鬟婆子及时赶到,我忙道:「快去叫大夫,我……弟弟被碳火烫伤了!」
前世今生,弟弟这两个字我竟有些叫不出口。
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在意他的伤,只一直盯着我。
我准备出去给差人给他请大夫,却被他拽住衣袖,他长叹一口气道:「窦蔻,我去给你救他,你别去逞能了,好好活着可以吗?」
他说这话,我竟从中听出了祈求。
我现在可以确定了,回来的不止我一个。
可我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异样,如果他知道我知道,我们如何自处?我这一生想过很多事,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父亲怎么办?小妹怎么办?
我强撑着镇定道:「没大没小,阿姐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
「救谁啊?我一个弱女子能救谁?又不是天底下只有这一个男人,你真以为阿姐会去同人抢?」我装作全然没有感觉出他的异样。
4、
「窦蔻,如果你还是想救那个男的,我可以去救。」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现在可以确定了,他就是从前世而来的窦云砚。
我的脑子乱得厉害,但是我更不想他误解了我的意思,真的去救李淮。
只得郑重道:「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难道我会去和别人争一个男人?窦云砚你太看低我了!」
见我这般说了以后,他才终于放心,而后脸上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对我道:「当然了,我阿姐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我不知为何,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吐出,却让我心酸不已。
我不愿再和他聊这些,赶紧寻了个借口将他赶了出去。
李淮始终是个祸患,不管有没有我和他的事,他对我们家都始终都是威胁。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只是我没想到,我依着前世的记忆找到当初那篇雪地时,除了我在,窦云砚也在,还有皇帝的亲信护国大将军沈从意。
沈从武正和窦云砚对峙着。
而李淮正死死盯着我,眼光似乎要将我戳个洞似的。
我当机立断对着窦云砚大喊道:「阿弟,你最终还是帮我来救他了对不对?」
窦云砚先是愣神看了我带来的人马,而后脸上满是落寞。
自嘲一笑道:「对啊!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不来救他呀?」
他显然是误解我的用意了,但是此时此刻,我也无法和他多解释什么。
李淮已经冲过来想要抱我,我快速的躲开,后退一步道:「七皇子平安就好,那臣女和我阿弟就先退下了!」
李淮却丝毫不管我说什么,一把将我捞入怀中。
「蔻蔻!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拿着簪子抵着我的喉咙对他道:「七皇子请放尊重,窦家女儿尊严大于一切。」
许是我太激动,簪子将我的脖子都划破了。
李淮有些害怕的赶紧松开我,语气都有些发抖:「蔻蔻,别激动,别!我都依你的,别伤害你自己。」
他的表情,好像我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一般。
前世今生,他不去当戏子真是屈才了。
「窦小将真的是来救皇子的吗?」沈从武在旁打量着窦云砚道。
我知道他起了疑心,可是现在同他争执并没有什么意义。
破局的关键在李淮,只要李淮相信了,假的也是真的,李淮不相信,真的也是假的。
我看着这样的大雪,想起上辈子那些愚蠢,想起我拖着李淮一步一步走出雪山的情景,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我那个时候到底有多傻,我怎么能为一个人做到那种地步。
「李淮!所以你不信我对不对?你从来都不信我?那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冲着他一字一句道。
就是这一个信字,让李淮脸色大变。
「蔻蔻,我信你的,我信你的,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的。」他说着说着,就朝我慢慢走了过来。
「别过来,我不信你了,你那么喜欢顾姑娘,你来招惹我干嘛?」我说着,簪子抵住得更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