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粉梅花灼灼盛开,宛如人间仙境。粉衣宫女成队来回穿梭其间,衣袂袅袅如云烟。
临水处八角琉璃凉亭,贵妃娘娘怀里抱着一只白胖的狸奴,十指纤长娴静慵懒的给它梳着毛儿。
美人镜花水月,看着是极美的景色。
然而此时的场面却不怎么好看,凉亭对侧,皇后脸色漆沉的站在漆红廊柱下,身后带着长队的宫女将面前唯一的去路挡住,她一双眸子几乎遏制不住冷意,捏着手里的帕子看着眼前的人:“贵妃到底是何居心,太子妃有孕不久,你昨夜便在宫中烧纸祭奠,是想诅咒何人?”
宫中是禁止私下焚纸祭祀的,除非是皇宫的主人或是尊长去了,才能允许,不然便是有诅咒之嫌。
这些年寒露宫几乎被各宫的人安插透了,宁贵妃从来不管这些事,对那些被安插进来的人也置之不理。只是将近身的人里排查的干净,确保一个人也进不去。
宁贵妃风轻云淡的揉着怀中猫儿的脑袋,抬眸却是不相让的模样,莞尔:“皇后娘娘有何证据?”
皇后当即抬手,冷声道:“来人,将那婢子带上来!”
不多时,从不远处梅树丛后就有一个粉衣婢女缩瑟着,满脸惶恐的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面前,看着贵妃的时候脸上挂满了泪痕,愧疚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娘娘……”
宁贵妃看着她,轻轻啊了一声,面上浮现了些意外之色:“东珠?”
站在宁贵妃身后的宫女们面上皆已经出现了愤慨之色,看着她怒不可遏,娘娘待下向来不薄,即便是不是在自己身边近身伺候的,也向来是体恤的,逢年逢节皆有不菲的赏赐。
这宫里哪处的宫婢不羡慕她们含露宫的,怎么就偏生生有人好日子过够了,做出这样吃里扒外的行径来!
皇后冷冷看了东珠一眼,道:“将你昨夜看到的,都说出来!”
“昨夜在含露宫后殿的池塘边,奴婢看到,看到……”东珠肩胛颤抖着,抬眸看向了贵妃,哽咽道,“看到贵妃娘娘倚在塘边的栏杆上烧着纸,昨夜风大,此时那栏杆边应该还能找到被风吹散的纸灰。奴婢特意看过了,在长廊下还有木头被烧灼的痕迹。”
她被皇后安插进寒露宫已有两年了,一直也只是宫里伺候的低等宫女。含露宫和旁的宫不同,陛下疼宠贵妃,含露宫从来没有住进来过旁的主子。
在宫里,她们这些低等奴婢到哪都是低着头,对人恭顺,还是要被人看不起轻贱的,还要提防着会被谁设计。但是在含露宫就不是,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恩怨,宁贵妃也向来和善的紧,有时候也会和她们这些洒扫的婢女说说话。
有时候会道今年的桃花开得有些早,或是树叶都凋零一地了,明日许是会落雨云云。
都是些极为寻常的话,云淡风清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人向往又有些沉溺这种温柔,也怨不得陛下会喜欢。
东珠在这里也算是过了两年的难得安生日子,但是她到底不是贵妃娘娘的人,有些事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皇后看向宁贵妃,冷笑着道:“贵妃还有何言辩解?”
今日太子妃胎像不安稳,都没有过来请安。这孩子是她等了好久才等来的,从知道消息的时候起,就将自己贴身跟了多年的嬷嬷都派了过去,仔细贴身照顾着,避免出事。
如今还能有不适,定然是眼前这个贱妇所害。
这么多年,宁贵妃都表现的不问世事的模样,险些就要被她这样骗过去了。
此时的皇后只想将宁贵妃这层伪善的面目撕开,叫陛下看清这是个怎么样的毒妇!
宁贵妃垂了眸,撸猫的手顿了顿,终于抬眸看了她,莞尔道:“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便是有那些痕迹又如何,若是旁人伪造些痕迹来,莫非也要算到我头上来不成?”
她重新看向东珠,语气平静道:“既然你昨夜看到了,当时为何不站出来?”
“娘娘待奴婢不薄,奴婢不敢。”东珠低着头,掩面痛苦道,“只是今日听到太子妃有恙的消息,这才知道娘娘昨夜是在做什么。”
她重新抬眸,眼里含着泪花,哽咽道:“奴婢知道太子妃先有孕您心中不好受,可是子嗣之事,全然要看缘分。您即便心中不愉,也断然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皇嗣何辜?”
宁贵妃还没说话,跟在身后的宫女就已经坐不住了,向蓉怒目站出来道:“你还有脸道娘娘对你恩重如山,你便是这样报恩的吗?!”
皇后冷笑了声:“贵妃宫里的宫人还是这样没规矩,早知道贵妃御下无力,本宫也可派人帮你教教。”
宁贵妃瞧也没有瞧她,依旧闲情逸致的模样:“不劳烦娘娘费心,向蓉的意思便也是我的意思。”
瞧着是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并不是因为不惧惩处,而是好像无论被证实与否,被怎样处置,她都不在意。
气氛一时间僵持凝固了起来,昨日因为元文石之事,陛下在朝堂上发了极大的火,对朝中元家几个众臣狠狠斥责了番,太子妃之父元鸿瀚也没有落下。
但是对于太子妃却是极为厚待的,半点也没受元家影响,态度也一如往日,昨日还没忘赐下赏赐安抚,令其好生养胎,莫要受旁人影响。
这是皇孙辈第一个孩子,陛下是极为在意的,甚至放言等孩子到了启蒙的年纪要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而如今贵妃竟敢半夜烧纸,诅咒皇孙。
皇后自知当时没有将宁贵妃抓个正着,这会儿想按着她认罪怕是有些难。但是无妨,只要将陛下请过来,到时候即便是无法按着贵妃认罪,贵妃也没有证据洗脱自己的嫌疑。
到时候这便是埋在帝王心里的一颗刺,她便不信,陛下那样在乎皇孙还能继续相信她!
很快,刚从勤政殿出来的皇帝便被下人请了过来,身上白色的龙袍还未换下来,脸色漆黑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
昨日元文石的事还未结束,今日边又收到弹劾太子的奏章,声称太子藏匿郑氏罪女。
郑家当年是他亲自下旨抄的家,当年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他还为下旨赦免,结果背地里他亲封的太子倒好,直接将人找回来了。
这是在打何人的脸面,又是在忤逆谁!
他刚要找人把太子叫过来,便有太监匆匆过来,请他去上水梅园,原来是宁贵妃和皇后起了争执。
看到远远的被太监拥簇的白色身影走近,皇后赶忙快步上前,以及委屈的姿态道:“陛下,贵妃昨夜宫中烧纸,意欲诅咒皇孙,臣还请陛下做主!”
皇帝听到她的声音便觉得脑袋都疼了起来,眉心立刻拧了起来,倒是没说话,看上了站在凉亭中的粉白宫装的宁贵妃。
宁贵妃垂眸,用一种维护的姿态,将猫儿拢在怀里。见到皇帝过来,甚至也未曾行礼。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姿态娴静温雅,便足以夺去所有人目光。
皇后还在声泪泣下的说着太子妃是如何被诅咒,今日身体不适的,又道这宫婢是如何亲口所述看到贵妃夜间在荷塘边烧纸的。
皇帝视线落在宁贵妃身上,眉心忍不住生生拧起,询问贵妃可有此事。
然而宁贵妃声音却平淡无波,道:“陛下信即有,不信即无,臣妾无甚好说的。”
她甚至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拧了眉,带着褶皱的眸子深深看着她,脸色不是很好看。
皇后捏着帕子,几乎眉梢都要扬了起来,难
以抑制心中的畅快。
皇帝刚想要沉声斥责几句。
然而下一刻宁贵妃却已经先一步蹙眉,用帕子掩住了唇,剧烈的咳了咳。
此处正临着水,风有点大,带着湿冷的凉意,从侧面灌来,拂起人的衣裙。
下一刻,皇帝出口的话就变了,忙上前两步,皱眉道:“今日风大,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太医呢!”
“臣妾如今可是有嫌疑在身,当不得陛下如此关心。”宁贵妃脚下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
“什么嫌疑不嫌疑的,无稽之谈!”皇帝看向了皇后,沉声道,“太子妃有恙,便让她好生养胎!什么闲言碎语的也往外传,像什么样子。”
皇后却是突然想了起来,猛然看向了宁贵妃,失声道:“陛下,臣妾倒是想起来了,昨日是什么日子。”
宁贵妃身形微顿,抬眸看向她,温柔的视线一瞬冰凉如水。
怀中的猫儿不安地扭动了身子,宁贵妃顺了顺猫儿,将其塞到了身后的向蓉手里,然后整理了裙摆,面向皇帝跪下行了个大礼,道:“臣妾认罪,自请今日起,禁闭含露宫中。”
***
下午的时候,宁贵妃因为夜间烧纸诅咒皇嗣之事事发,被陛下下旨禁闭含露宫司过半年之事便传遍了宫内外。
几个婢女听到之后,皆面露愤慨之色。
“贵妃娘娘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会做出这样的事,背后一定是有人陷害!”
“那宫婢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娘娘又几时亏待过她!”
江嘤嘤原本正玩弄着棋盘上的玉子,闻言咔嚓一声,手中的棋子尽数散落在了棋盘之上。
眉梢一瞬便沉了下去,她看着身侧还在愤慨的婢女们,心中泛起了些嘲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