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慕苍带着信报进宫时,昭成帝和姜仪正在膳后对弈,两人之间气氛还算融洽。 棋盘上黑白棋子你来我往,厮杀激烈。 两人言谈间却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比如晋国文帝这些年有没有再选秀,姜仪这个皇后需不需要跟嫔妃们争风吃醋,甚至问她有没有想法再多生一个孩子。 姜仪觉得他前面问的问题都有些无聊,唯独最后一个问题,让她回答得毫不迟疑:“如果我有了儿子,你觉得我还能坐上摄政皇后的位子吗?” 昭成帝瞬间沉默。 他是穆国皇帝,她是晋国皇后,他们都是皇族掌权者,自然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皇帝已经有了四个儿子。 不管以后皇位要传给谁,总之皇帝和皇后都是要退位的,权力早晚还是会回到新帝手里,哪怕如今皇后大权在握。 满朝文武和四位皇子都不担心皇后大权独揽。 然而她如果有了儿子,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会把自己的儿子扶持成为皇帝。 满朝文武和皇帝皇子就会对她存有戒备,担心她垂帘听政,担心她揽权不放,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摄政太后。 如此一来,或许从最开始就不会给她掌大权的机会。 昭成帝沉默须臾,手执一颗白子落下:“你如果现在生个儿子——” “皇上脑子没问题吧?”姜仪抬眸睨他一眼,“亏你还是一国之君,压根不知道宫廷险恶?别说我现在年纪大了生孩子有多危险,就算真怀上了,你猜会不会有人竭尽全力想让我这个孩子消失?” 昭成帝语塞:“朕眼瞅着那四位皇子对你都挺恭敬。” “你的儿子对你不恭敬吗?”姜仪反问,目光落在棋盘上,“大权在握之人,身边所有人都是善意的,因为你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可以赐予他们荣华富贵。” 昭成帝没做声。 “但是这些善意和恭敬有几个是真心,有几个是假意,你能辨别得出来?”姜仪淡笑,“他们喜欢演,我就陪他们演呗。” 昭成帝闻言,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愧疚:“这些年你过得其实很累。” “有得必有失。”姜仪道,“人生想要一帆风顺,哪有那么容易?” 身处在那个环境之中,就必然要承受那个环境带来的一切。 想要权势,就要承受位高权重之下的压力和孤独。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皇上。”肖长海走进来,躬身禀报,“九王爷求见。” 昭成帝讶异,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慕苍这么早进宫,看来是有大事要与朕商议。” 寻常这个时候,他跟百官还在朝议。 今日是为了给姜仪一起用个早膳,特意早些退了朝。 昭成帝很快说道:“让他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慕苍捏着一封信走进来,身姿挺拔瘦削,气势冷硬如磐石,周身流露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 昭成帝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上:“这是什么?” “皇上先过目吧。”慕苍把信报递给肖长海。 肖长海接过信报,小跑步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把信报呈给昭成帝。 “边关加急情报?”昭成帝皱眉,随口问了一句,并抬手,“肖长海,给九王爷设座。” “是。” 宫人很快搬来椅子让慕苍坐下,慕苍没坐,只是负手站在窗前,棱角分明的容颜一派冰霜之色。 随着信报展开,昭成帝表情变得凝重了一些:“北疆有增兵之势,让你速回?” 姜仪抬眸看着他:“边关局势果然瞬息万变,北疆之前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怎么又起了野心?” 慕苍转过头:“这份情报是假的。” “假的?”昭成帝一惊,诧异地抬眸看他,“怎么会是假的?” 慕苍走到椅子前坐下,肖长海给他奉了茶。 “信报是假的,人是真的。”慕苍语气淡漠,“昨晚闲王府来了两位神秘的客人,皇上可知他们的身份?” 昭成帝没说话,脸色却一点点变了。 闲王府来了客人。 一封假的情报欲调走慕苍。 是谁在背后搞鬼,还需要费心思猜测? “究竟是禁军守卫不利,还是他们之中有奸细?”姜仪皱眉,“前几日姜静月一个女子都能悄悄离开闲王府,昨晚又有陌生人潜入闲王府,而禁军一无所知?” “不是禁军一无所知,而是他们善于伪装。”慕苍端着茶盏,声音淡淡,“此次前来的两人是西疆王次子郭淮和他的女儿郭红蔷。” 昭成帝扔下信报,冷笑连连:“一下子派出两个儿女,西疆王这是豁出去了?” “郭红蔷擅长易容术,所以能轻而易举躲过皇城禁军的眼线,至于如何顺利进入闲王府……”慕苍语气微顿,“听说她还擅长魅惑之术。” “歪门邪道倒是精通不少。”昭成帝表情阴沉,眉眼间像是凝结着一层寒霜,阴霾笼罩,“他们想干什么?用一封假情报调虎离山,然后联合太子逼朕退位?” 慕苍道:“他们想半途截杀姜皇后,引起晋国和穆国战争,由此迫使皇上打消削藩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