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铮很快走进来,恭敬地朝姜仪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不用多礼。” “谢母后。”晏铮躬身,姿态沉稳有礼,“方才在大殿上,儿臣跟皇妹说话有欠妥当,特来跟母后请罪,也想跟皇妹赔个不是。” 说完,他转头看向晏璃:“我想跟皇妹单独谈谈,不知皇妹是否赏脸?” 晏璃眉梢轻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 既然她已经成为长公主,是人是鬼以后早晚都要面对的,躲避问题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于是她点了点头。 “去吧。”姜仪温和一笑,“正好我跟凌姑娘单独聊聊。” 晏璃起身离开,随晏铮在宫苑里走着。 各国皇宫布局相似,宫殿楼阁盘龙雕凤,处处彰显尊贵庄严。 眼下已入了深秋,气候微凉,高可参天的大树上三两片枯叶萧萧落下,空气中透着几分萧索的气息。 “父皇龙体抱恙。”晏铮声音在耳畔响起,听着有种意味不明的感觉,“皇妹想去见见父皇吗?” 晏璃微微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皇上不是在养病?” “嗯,是在养病。”晏铮点头,“父皇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些年朝政大事都由母后一人操持,太辛苦了。” 晏璃同意:“确实挺辛苦。” 然而朝堂上不知多少人正在觊觎着这份辛苦。 “皇妹。”晏铮转身,眼神抱歉地看着她,“今天在太极殿让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请皇妹原谅我的愚蠢可好?” 说着,还深深地作了个揖。 赔罪的态度很诚恳。 晏璃定定地看着他,扬唇浅笑:“大皇兄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晏铮神色微僵,总觉得这句话带着点讽刺意味。 不过他并不在意,很快说道:“上官太傅其实是个不错的老人家,只是岁数大了,太过重规矩,一直认为女孩子就该温柔贤淑——我这么说不是赞成他的观点,只是不想跟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争执,还望皇妹能明白我的意思。” 晏璃嗯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然后呢?” 晏铮抿了抿唇,面上划过一丝孤寂:“幼时的变故养成了我小心谨慎的性情,自卑懦弱,诚惶诚恐,有时半夜会从噩梦中惊醒,想起惨死的母亲,心痛如绞……后来是太傅严厉而耐心的教导,才让我慢慢走出困境,有了嫡长子该有的担当。” 晏璃眸心微细,是她的错觉? 嫡长子三个字似乎带着几分刻意强调的意味。 “太傅这些年对我帮助甚大,虽然我也不赞成他的一些观念,但我觉得自己应该知恩图报。”晏铮叹了口气,“还望皇妹体谅我的难处。” 晏璃不置可否:“知恩图报是应该的。” “但我知道就算是知恩图报,也不该让皇妹受委屈。”晏铮说完,又作了个揖,像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还望皇妹原谅我一次。” 他的姿态真是放得极低啊。 晏璃看着他的动作,眼底划过一抹了然色泽,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大皇兄不必如此,其实你只要坚持你自己的想法就行了,没必要愧疚自责。” “妹妹大老远从穆国回来,我作为兄长,自然该爱护妹妹。”晏宸苦笑,“就算做不到让妹妹有求必应,至少也不该扯妹妹后腿。” 晏璃沉默片刻,实话实说:“你今日赔罪,来日也还是免不了会左右两难,难道你要次次赔罪?” “我——” “与其每次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坚定自己的立场。”晏璃淡淡一笑,“没必要强行维持兄妹情深。” 晏铮怔了怔,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们是兄妹,为什么不能立场相同呢?” 晏璃眯眼:“大皇兄这句话我没听明白。” “我想让皇妹帮个忙。” 晏璃淡道:“我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能帮你什么?” “太傅他……确实有些顽固。”晏铮斟酌着用词,“倘若以后他还对皇妹如此态度,皇妹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尊重几分?” 晏璃没说话。 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你的面子?”晏璃缓缓扬唇,面上浮现几分怜悯,“大皇兄觉得自己的面子很值钱吗?” 晏铮一僵,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皇妹?” “我对上官太傅喜欢不起来,原因不在于他是不是顽固不化,而是我对整个晋国男尊女卑的制度厌恶至极。”晏璃跟他对视着,语气如此冷漠坚定,“我从不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就算上官太傅迫于身份与我赔礼,我也不会喜欢他秉持的那个观念,更可笑的是,你让我对自己厌恶的事情忍气吞声?” 晏铮表情难看,却还是极力笑着:“皇妹……” “我在穆国时,外祖父的身份也是太傅,可那又怎么样?”晏璃冷冷看着他,“太傅不一定都是让人敬佩的,既然你知道他冥顽不灵,为什么还要顺着他,觉得不该得罪他?” “我……”晏铮脸色涨红,“我只是……” “你知恩图报跟我有什么关系?”晏璃淡问,“你从何处看得出来,我愿意为了你的知恩图报而委屈我自己?” “皇妹!”晏铮面子有些挂不住,却依旧试图挽回颜面,“你是公主,也是个女子,如此倔强的态度在晋国是会吃亏的。” 晏璃笑了笑:“你在威胁我吗?” 晏铮默了默,缓缓摇头:“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我不信。”晏璃淡笑,“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我这个长公主吃亏。” 提到“长公主”三个字,晏铮像是突然间有了理由,皱眉说道:“康家是晏宸的势力,你把康家一锅端了,晏宸心里只怕已经恨死了你,你不担心他报复?” “没什么可担心的。”晏璃声音淡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晏璃从容颔首:“多谢你提醒我。” “四弟与我一母同胞,他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晏铮像是在说服她,“如果以后我为储,我愿意许给妹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让妹妹活得风光显赫,可以让妹妹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长公主,可以——” “那就等你坐上皇位再说吧。”晏璃打断了他的白日梦,“万一你坐不上皇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