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残阳如血,天边的风景一如战后仓皇而逃的袁术。
赵云半渡而击,吕布乘胜追击,刘备率大军紧随其后。前后夹击之下,袁军全线崩溃,投降者便多达万人,缴获粮草,军械更是无数。
然而刘备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利品,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以如今的局势,他完全可以顺势长驱直入,将富庶的南阳收入囊中。以并州军势不可挡之军威,刘表绝不敢与他相争。
可是如此一来,他的领土就会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从并州到司隶,再到南阳,便如同山谷中的一道绝壁,两侧俱是高不可攀的山峰。
西面是董卓,南面是刘表,东面有曹操,北边是袁绍和公孙瓒,这是四面楚歌之境。
刘晔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开口道:“主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贾诩正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着,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在君主左右为难之时开口。因为这是身为君主需要做出的抉择,刘备若是看不透,他劝了也无用。
只是……他也绝不会为主公的错误买单,一旦刘备因为一时贪心铸成大错,他会毫不犹豫的离去。
刘备苦笑道:“我明白,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取下南阳固然能在短时间内壮大实力,却会陷入四面皆敌的困境,后患无穷。
哪怕麾下并州军天下无敌,也守不住这众多缺口,猛虎架不住群狼啊!
“大哥,这南阳要不得。”猛张飞却是一反常态,表现出了人间清醒的一面。
从地图来看,如果收下南阳,刘备的地盘就会贯穿整个中原,四方之敌可以从任意一个方向攻打他。
到那时,又将陷入守与不守的艰难抉择当中。
守,则是因为战线拉得过长而出现兵力不足的问题。
不守,取南阳就失去了意义。
何况他接下来的步骤是进取关中,这一步同样需要大量兵力。
众将俱是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他做出抉择。
许久过后,刘备长舒了口气,脸色变得郑重。
“将所有降卒归还给袁术,不过……铠甲得留下。”
袁术财大气粗,何况此战还是对方发起的,这些军械就当做是战败的赔款了。
刘备又看向简雍:“宪和,劳烦你走一趟,告诉袁术,此战到此为止,两家永不相攻。”
“是,主公。”
简雍领命离开后,张飞不解道:“大哥,你为何要将这些降卒归还给袁术啊,咱们不追杀他已是手下留情了。”
刘备笑了笑:“手中无兵,袁术如何能挡得住刘表的攻势?”
张飞顿时就明白了:“大哥英明。”经此一役,袁术实力大减,兵马也被打散了。
如果不归还这些降卒,袁术恐怕要带着几千残兵败将回去和刘表交战了。此时的刘表虽然还未彻底掌控荆州,却也带了四万兵马。
众人也纷纷拱手道:“主公英明。”
就在这时,赵云策马赶来。
“主公,在下缴获了一批军械。”
“什么军械?”
“勾镰枪,多达数万杆。”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没记错的话,勾镰枪是骑兵的克星,尤其是对张飞的铁浮屠而言。
人马俱装甲,唯独马腿无法披甲,如果是在特定的狭窄地形,勾镰枪绝对能使铁浮屠伤亡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
张飞猛地一拍大腿:“好你个袁术,竟针对铁浮屠打造了这么一大批的军械。”
刘备却望向南方,笑道:“感谢公路兄馈赠。”
众将哈哈大笑,随后纷纷出声响应,热血之音传至数里开外。
……
月下,林中。
袁术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不过他只当是入秋之后的晚风清凉,并未多想。
他环视四方,麾下将士俱是无精打采,犹如斗败的公鸡。
“杨弘,你觉得刘备会赶尽杀绝吗?”袁术此时已经是认命了,以他如今的处境,即使回到了南阳,又如何能斗得过以逸待劳的刘表?
数万大军都被打散,如今身边只剩几千残兵败将,且士气全无,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会!”杨弘语气中满是自信,苍老的面容透着坚定:“南阳虽富庶,但对于刘备而言,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当真?”
“千真万确。”
因为一次次的失利,袁术已经开始怀疑身边人的能力,似乎他们的说辞最后都是反面的。
“报……主公,来了,来了……”
部将雷薄策马而来,嘴上念念有词。
袁术嘲弄的看了杨弘一眼,下意识起身就要上马奔逃,四周将士也是犹如惊弓之鸟,作势就要逃。
谋士杨弘已上了年纪,如今已是须发皆白,听闻此言,一颗心彻底陷入谷底。
他已经跑不动了,不如引颈就戮,总好过活活累死。
却又听雷薄继续说道:“刘备将咱们的降卒放回来了。”
???
空气顿时安静得可怕,犹如被极致的寒意冻结。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透着茫然,好像在询问身旁的战友:还跑吗?
袁术正握着缰绳准备上马,听到这话又迅速松开,伸手平复马背,好似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打算安抚躁动不安的战马。
作为大汉贵族,袁氏嫡系,时刻都要保持优雅……前提是忽略他乱糟糟的头发,布满污垢的盔甲与披风。
袁术故作随意的问道:“刘备一定带了什么话吧?”
杨弘猜对了,刘备不打算斩尽杀绝,都要大可直接派骑兵追杀。以他们如今人疲马乏的状态,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既然不杀,就定是另有所图。
雷薄拱手道:“主公英明,刘备派了一名使者前来。”
主公英明。。。。
如果是以前,袁术会很喜欢听到这四个字。然而此情此景,此话实在是不应景,不似赞美,倒像是隐晦的嘲笑。
嘲笑他的一败涂地,狼狈不堪。
“让他来见我。”
“是!”
袁术随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水壶中接水洗了把脸,整了整衣冠,瞬间又恢复了贵族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