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管住了一群小的,却把那最皮的猴王给放走了?!
身上裹着斗篷,面饼也撕碎了浸在汤碗里,堂堂吏部侍郎溜着瓮城墙边走边吃,正碰上工部同僚坐着马车要往太常寺办事,他直接挤上了车。
如此,他既没有耽误了吃午饭,也没耽误了午饭后的瓜。
就在各处衙门等着看都察院笑话的时候,都察院却很安静。
太安静了。
庄长辛假装自己有事来寻左都御史钱拙,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他甚至开始疑惑是不是乐清大长公主一怒之下把偌大都察院的人都抓了砍杀了。
能带着一群女人就说自己要在一个月内核清太仆寺五年账目,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一路走到正堂门前,庄长辛长出了一口气。
挺好,还都是活人。
他把吃空了的汤碗和筷子放在一旁,探着脖子开始看热闹。
乐清大长公主穿着
一身红色的公主大衫坐在上首,两边有带刀的女侍排成两列,站在都察院的各位御史身侧。
偌大都察院,连同左都御史在内的四十多位御史倒像是被劫进了匪寨的可怜书生,一个个站在那儿,一声不敢吭。
看见了钱拙穿的那身红色官服,庄长辛心下一乐。
今日经历之事,对于钱拙来说一定说毕生难忘。
「本官今日带着宫中女官拜访贵处,得钱总宪*与各位御史相助,实在不胜感激,待我在一月之内做完了陛下交代之事,定会带着同僚们上门致谢。」
说话时,乐清大长公主兼领端己殿大学士赵明音的语气十分温柔客气。
钱拙脸色涨红,喉头被什么梗住了,半晌,只憋出了两个字。
「不必。」
赵明音笑容温文:「钱总宪别客气。」
钱拙深吸了一口气。
数日前乐清公主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带着一群女账房要厘清太仆寺五年的积压账目,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从他们左都御史把部分账册带走,钱拙一面不愿为了陛下清查太仆寺一事得罪了朝中同僚,一面又不愿意有人出来抢了他的差事,尤其这人还是个女人。
哪怕是公主,终究也是女人。….
可钱拙并不敢明言反对,他手下的御史们几乎要用笔把折子给戳烂了,他也没有掺合其中。
钱拙有些怕,因为御史们在太仆寺一事上的懈怠,陛下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不然也不会召楚济源回朝,还直接让他做了右都御史。
陛下的不像从前那般会在大朝会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却有了釜底抽薪的毒计,等楚济源回朝建好了审议司,那都察院最大的本事就不再是抓着礼法和法理弹劾百官,而是有了清查各处账目的监察之处。
对于「都察院」来说这是好事,对于御史们来说却未必了……在实实在在的账目面前,他们那些慷慨激昂的雄辩、历数罪证的奏折,都要得单薄了许多。
那以后进了都察院的御史,会偏向审议司,还是偏向原本的四司?偏向他钱拙?
十三道御史查到了不法之事是联络同僚一齐上书,还是请审议司出马将那些贪官污吏历年的账目探查清楚?
若是后者,他们都察院自大雍立国以来的携手共济、同进同退又能留到几时?
他这个驱使联络各处御史们一同左右朝堂的左都御史,又还有几分能说话的地方?
在他看来,那个处于西苑内的端己殿不过是陛下为楚济源回朝提前做了准备,乐清大长公主就是陛下派来跟他抢权的。
心中将这些想了个明白,钱拙自然更希望这些女官能早些坏了事,别说端己殿了,连审议司都不该建起来。
端己殿讨要账册的时候,他用了些小心思,把一些没有标记的老账目也一并放在了其中。
如果有人追究,只管说是下面的人放错了就是了。
他没想到的是,短短两日,乐清大长公主就带着他们的账册来「登门请教」了。
那些女人不仅把他塞进去的账册都找了出来,还发现了一堆错漏之处,她们竟然真的踏进了都察院的大门让御史们为她们「解惑」。
大雍立朝至今,何曾有女人从正门走了进来还一口一个「同僚」?
何曾有女人带着上百的带刀女卫把御史们团团围住?这叫「解惑」?!这叫要挟!
何曾有女人高坐在都察院的上首,对他们都察院的行事指指点点任意褒贬?!
滑天下之大稽!
「公主……」
「钱总宪,我早就说过的,我虽然披挂了公主的礼袍,带着公主府的女卫登门
拜访,可我如今是大雍朝第一位端己殿大学士,还请称呼我为赵学士。」
赵明音摆摆手,仍旧是笑容满面。
钱拙闭上了嘴。
为官半生,谁不想自己能有入阁的一日?谁不想自己在官职之前加「大学士」之衔?
他,钱拙,堂堂左都御史,也是未来的阁老备选,如何能唤一个女人为大学士?.
六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