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小支马队踩着烟尘回到了流星村。 带头的自然便是壮年一辈中身手最好的苏云霄,他笑呵呵地跳下马,马屁股上是一只五花大绑的野狼,其实狼已经死了,绑着只是为了方便用马驮回来。 马队里的其他猎人也纷纷下马,他们同样用马驮着大小猎物。 村口早有一群妇人在等待,见他们到来,纷纷涌上前去帮忙把猎物从马背上取下。 “今天进度如何了?” 苏云霄取过风柔递来的水,一口喝干。 风柔看着他,脸色微微发红,低头道:“祭坛已经马上就要建好了,哥哥也准备好了,估计……明天我们就能开始大祭。” “辛苦你了。” 苏云霄笑了笑:“你帮我和村长说一声,我先回家扶叔叔出来吃饭,迟点过来帮忙搭祭坛。” “好。”风柔点头。 苏云霄大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而那些卸下了猎物的妇人们已经开始把那些动物拖到河边剥皮、切肉。 如今大祭在即,每个人都要为大祭出力,吃饭这件事也变成了大锅饭。 未成年的年轻人们平时负责在村里养马、磨制箭支,干些简单的活;青壮年中擅长打猎的出去打架供给全村食物、不擅长打猎的就留在村里帮忙搭祭坛;而妇人们则负责煮饭洗衣,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让大祭到来得更快。 吱呀一声,苏云霄打开了自家的门,相依为命多年的苏渊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听得他一声叹息。 “云霄回来了?” 苏渊在里屋用苍老艰涩的声音喊道:“今天可还顺利?” “顺利,我打了一只狼呢。”苏云霄挤出笑容,进屋将苏渊扶了出来。 等他们慢悠悠来到村中心广场上时,已经有人架起了大锅开始烧水,手脚麻利的妇人已然将一些猎物剥完了皮、切成了碎肉,丢进锅里了。 肉香开始飘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向村中心,干活的人们手里也停了下来。 苏云霄扶着叔叔坐下后,朝祭坛方向看了一眼。 整个村中心广场三分之二的空间,都已然被祭坛占据。 那所谓的“祭坛”,其实更像是座小塔。 由石砖与木头构筑而成的坚实底盘,一层层盘旋向上的楼梯,以及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祭坛顶端平台。 它的模样是根据村志记载中的设计图所搭成,而这设计图据说是天神所传,由历代祭司保管,前代祭司——也就是盘瘟的父亲死去后,因盘瘟还未成年,这图便交到了村长手里、被村长抄到了村志中。 很快,一碗肉汤递到了苏云霄手中。 他喝掉汤面上的热气,恰在此时,有人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手里同样端着一碗热汤。 “风兮?” 苏云霄有些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祭坛都快搭好了,我总得出来看看。”风兮沉着一张脸,明显不太高兴:“万一明天我就得死,我现在也得知道自己会死在哪,对吧?” 苏云霄苦笑一声:“你别这么说,只是主持一次大祭,怎么会要了你的命?” “呵呵,你就这么确定?” 风兮冷笑道:“我和我妹打小身体就不好,又不是直系祭司血脉,主持问天大祭必定折损寿命,可我们还有几年可以折损?” 苏云霄沉默了。 “也就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能和你说两句。” 风兮一边说着、一边喝着肉汤:“换成别人,嘿,听我这么说就又得教育我了,我也是流星村的人呐,就算为了大家丢条命又怎样……” “哥!” 不知何时,风柔出现在两人身边,打断了风兮的话,小声提醒道:“别说了。” 风兮停住了嘴,苏云霄也放下了手中汤碗,同时往前边看去——村长金毅正朝这边走来。 “风兮、风柔。” 他朝风家两兄妹点了点头:“明天就要辛苦你们了。” “哼。”风兮却一点都不给这位村长面子:“一场交易而已,你给了我们想要的,我们自然会全力主持大祭。” 金毅面色不变:“嗯……但我想再提一个要求。” 风兮面色瞬间不善,他眯起眼,有种随时要开口骂人的感觉。 风柔见状,连忙拦在了自己哥哥身前,柔声问道:“不知道村长,您还有什么要求?” “明天的大祭……” 金毅沉声道:“盘瘟也要上去。” “不行!”风兮横眉怒目,一把扒开自己妹妹、向前一步:“他那个样子怎么能进行大祭!他会出事的!你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说着,他便将肉汤汤碗随手一扔,举着拳头要往金毅脸上砸去。 但是,苏云霄伸手拉住了他。 “苏云霄!” 风兮咬着牙道:“你也要拦我!你也和这群没心肝的人是一伙的!” “……” 苏云霄没应他,只是皱着眉看向金毅:“金大哥,让盘瘟上祭台是不是确实有些过分了?这一个月时间里他病得愈发厉害了,根本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岔子,而且这大祭不是有风家兄妹就行了吗?” 金毅看了他一眼,澹澹道:“这是天神的指示。” “天神个屁!” 风兮大怒:“我们都不知道,你能知道天神的指示?!” “这是盘瘟亲口告诉我的。”金毅依然不生气,站在原地平静地说道:“他虽然疯,可脑子并未全坏,这你们是知道的——我今天去探望他时,他亲口告诉我,他明天必须要上祭台。”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只要你们不怕被他咬伤就行。” 风兮怔住了。 风柔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以,他会……他会……” 金毅说完了话,转身便走,只留下了一句“要求已经告诉你们、明天还请尽力”,便轻飘飘地融入了人群中。 风兮身体一软,坐到了地上。 苏云霄有些不明白,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如果真是盘瘟自己说的,那就麻烦了。” 风柔咬着嘴唇,在一旁解释道:“哥哥偷偷去看过盘瘟,他之所以疯了,就是因为在天狗食日后试图扶乩、知晓了某个可怕的秘密,灵魂受到严重损伤藏进了身体深处,我们看他才像是发疯的样子——因为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完全就是个野兽,并且短时间是恢复不了的。” “但如果现在盘瘟忽然有了理智、还能自己说话,那只有一种可能。” 风兮抬起头,接过自己妹妹的话,冷冷道:“他身上的根本不是他自己,而是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