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听着听着,忍不住想要冷笑。
春申,唐人脸上的一块疤,恢复唐国怎么就成了各个大族的家事了?
无数的唐人枉死异域,流尽热血才建立了都护府。南海的唐人军民不求王师拯救――他们自己就能救自己—――他们只求听到故土的消息,只求听到说,在故土也有无数义士前赴后继,为了唐人有朝一日不必为奴。
看着眼前的这些大好俊杰,王仲却不知道他们懂不懂。
大族子弟们慷慨了一会,便说起了此番前来,家中准备如何。
一位姓程的子弟慨然一笑,“我家在阻卜,却是不成气的,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诸位说罢。”
不料,这句话一说出口,各地的子弟竟然有些不满。
有个同样来自阻卜的青年就很不平,“程兄何苦自辱家门?程大伯是何等样人,怕是小半个州郡都是你家的!你家若是不成气,岂不是羞煞了我辈?”
程大兄郎朗一笑,结果没有笑好,鼻子吭哧了一声,倒像是猪哼了一声。
另外一个老实巴交的青年却拱了拱手,“我说一句话,就说说程家在下方的风光。可就怕是程兄不爱听。”
程大兄心胸何等宽阔,怎么会不爱听,便挥了挥手,“你们对我家有什么知道的,只管说便是!就当我不在这里!却不要遮遮掩掩,好像我不叫你们说一般。”
“十年前,”老实模样的青年恭敬地说,“阻卜郡闹瘟,诺曼人不管,你们程家管。我当时年幼,随着父亲携着粮食去赈济灾民。程伯父却拦住我父亲,说这天灾降在阻卜,怎劳旁人出手相助。这阻卜,只要有程家,天就踏不下来!”
程大兄听了很感慨,“我父亲便是这等样人。”
王仲插嘴说,“你爹拿着粮去买便宜地,被程家拦了,你有什么好谢他的。”
众多青年‘咦’了一声,纷纷扭头看看是谁在放屁。
程大兄听到噪音,心头不快,倒也不至于丢了气度,倒是慨然说道,“诸位!我程家究竟何等家风,还请各位说个仔细,以免叫外人耻笑!”
那老实青年本来是一门心思地夸赞程伯父的.
现在他突然发现,小时候父亲和程伯父的侃侃而谈,话锋交错,竟然能这样解释。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之中,忘了说话。当初父亲真的是去买地的吗?
“我便要来说一说公道!”有位王姓子弟说道,“你们可记得诺曼公爵要收重税,闹得饥民遍地?那年春申、清河两地又遇着大灾,灾民纷纷渡河就粮。我当时便看见程家施粥场救人。”
“我记得!”
“我也记得!”另一个子弟符和,“别家施粥,那粥薄得跟洗碗水一般,筷子动不动就飘着。程家的粥,筷子是立着的!”
‘唔’众人一片称赞,屋内飘扬着‘好人’‘大善人’的赞美。
“筷子立着却有什么好提!”程大兄傲然说道,“我家的粥场,在粥里面,”程大兄等众人都被他的话吸引后,才淡淡地说,“是加了盐的。”
屋内沉寂了片刻,忽然就啧啧一片,拍手称快之声,恨不得把屋顶掀翻。
子弟们连连摇头晃脑,不少人还引用了古诗名句来应景。
“这世道,当了善人,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程大兄说,“有行善之心,却也不能叫人心服口服,还得要有行善之力,才能救民于水火之间。当初清河、春申两地灾民来投,我家老父亲当真几个月没有落家,安置田园、派出牛只、拓垦荒地。还与那灾民约定,每年只收一道米,第二道米不收。你说,阻卜郡的地,便是懒汉,一年也是两收。虽说有些盐卤,可只要挑水勤快些,把地洗了,便是沃野呀!可是经了冬,还是饿死了许多懒鬼。圣人说的对,‘贵胄劣庶,自古不同’。他们懒死了,我程家却不能不管,一寸厚的棺材板,不知道钉了多少副出去!你们说,这算是行善么!”
“算得,算得!”
众人点头,劝说程兄不要动气。程家所作所为,苍天有眼,都看在眼里,还怕老天爷记不得不成!天道好还,程家总要得到佳美的报酬的!
“说起行善之力,也是祖宗庇佑!这次来见大将军,我家却也不是白来。”程大兄说,“阻卜唐人,各个铁骨铮铮不够,还有身上寒铁甲胄!我程家,哼哼。”
程大兄‘哼哼’一说出口,众子弟一愣,发现程大兄这是将话头又抛给他们了。
“别的不说了,大家不爱听。”秦姓的子弟说,“我就说一句话,说完就闭了嘴,大家再说什么,我也不反驳了。我就说程家尽忠王事!别家献上来的甲胄,皮甲片与铁甲片,不过八二分,最多七三分。程家带到云城的甲胄,可是皮六铁四的足量重甲!”
“我的妈!”有位表情颇为夸张的子弟说,“那一副甲不得有四十多枚铁片!”
“好阔气!程家这次献了多少副重甲?”
“两百六十副!”程大兄淡然地说道。
“天爷!”
“好威风,真叫人心生敬慕之情。程家之忠,昭明日月了!”
“我家献了二十匹马,竟然有些自惭形秽,恨不得现在便回家!”
程大兄闭着眼,摇着手‘哎呀’了一声,表示不要这般孩子气,“大家共勉王事!岂有高下贵贱之分?此番来见大将军,也说不准大将军青眼看谁!等会去见将军,或许是你们先被召见,也不是不可能的嘛!为兄早已想得开了!”
“程兄这样说话、这样为人,真叫我等不及了!”
“程兄,大将军若是不先见你,我回了家,见了父亲,也要鸣一声不平!”
“我是脾气不好的人。若是不先见程兄,我的一声不平,可等不到回家!我现在就要说出来!”
子弟们纷纷表态,乱七八糟地一通拱手。
世上若有情谊,怕是有一半都弥漫在大将军府别院的这处小屋中。
一声传令由远及近传来。
“召河阳王仲,见大将军!”
闲极无聊、一直没有开口的唐博朗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嘴里还念着:“好好好。”
王仲站直了身体,走到了门口。
那个老官看着王仲的模样充满了迷惑。
可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差这般着急宣王仲见大将军。
上差说得也着急,这老官只感觉王仲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不清楚他是谁。
屋内静谧无声。
王仲却站在屋里不出来。
“来时主人告诉我,大将军必然见我如见手足,”王仲伸出了手,“佩剑还给我。”
众人入得大将军府时,佩剑都被收走了。这种佩剑都是礼剑,剑鞘华美,内衬之剑却不开刃,有些还会铸死在剑鞘上。
这是为防止宾客行刺又不损宾客威仪的权衡之法,允许佩礼剑,是对宾客的尊重。
入得大将军府后,小吏便一顿威喝,夺了众人的佩剑。
眼看王仲不知好歹,子弟们都在观望,那老官脸上的干肉颤抖了一下,回头对小吏说,“取了来!”
屋内的空气屏住了一样,似乎人人都憋着一口气不敢说话。
不久后,佩剑送到。
王仲熟练地将佩剑挂在腰间,又指了指唐博朗,“唐兄的也取来,此番见大将军,须得唐兄随行。”
唐博朗也不见怪,走到了王仲身边。
那小吏刚刚跑回来,气喘吁吁恨不得骂人,却又被指使去拿另外一柄。
众人僵持了好一会,王仲和唐博朗都挂上了佩剑。
唐博朗乐呵呵地说,“也罢!阎君好见,小鬼难缠!我随着王兄去便是,再遇到些坏事的人,我好替王兄挡了!”
说罢,唐博朗回头对众人尽头的程大兄说,“程兄告辞!”
王仲却已经迈步而出,唐博朗尾随而进。
屋内久久没有人说话,后来有人准备随便说点什么,但是无人应声,再之后,就没人尝试了。
大家都乖巧地喝茶,耐心地等着大将军宣见。
大将军府内。
王仲和唐博朗一路前行。
唐博朗也是豁达自如之辈,即便与王仲点头之交,此时被他带去见大将军,竟也没有什么在乎。
走到了别院尽头,老官将两人交接给了一位俊雅的文士。
那文士问明了两人的身份,便示意他们继续跟上。
前面便是一处花园。
花园之中的园丁已经撤走,王仲听见了水流之声,却看不见沟渠水道。
他只觉得花园修筑得纵横错杂,好久也走不出去。
在冬日,大将军府内的植物却也绿意盎然。仔细观察,都种的是些名贵耐寒的常青植物。
地面的雪扫的干净,留出了人走的道路,却又没有扫得太苦,坏了雪景—――这样的匠心,恐怕都护府全境也找不出几个来。
草木突然稀疏,一转弯,眼前豁然开阔。
庭院宽敞。
在一处出云式的暖阁中,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正焦虑地来回走动。
看见王仲等人前来,那男人竟不等他们先拜见,连披风都没裹,便走出了暖阁。
他身上衣衫单薄,全然掩盖不住结实匀称的身形。
王仲看了一眼,便心下确认了是他。
这人比都护高大和英俊,眉宇之间有说不尽的英姿勃勃,在战场上,这样的人很容易引得士兵们的热爱与追随。
章白逸走到了王仲两人的身边。
文士指了指王仲,又顺势邀唐博朗去饮酒几杯。
唐博朗自然答应,随着文士走了。
章白逸伸手捏住了王仲的肩头,语气之中的急切尽是真诚。
“我家阿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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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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