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人听说这个献宝人曾经与草原唐人混迹一处,不由得厌恶大起。直到这献宝人说他逃出部族后,林中人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林中人最开始只称呼他为献宝人,后来便称他为先生,现在,许多林中人已经改口,称呼他为使者乃至天使了。
尤其是陈从哲,当他再三被使者拒绝之后,真的有些相信这个男人说得都是实话了。
在引荐这个男人面见章白羽的时候,陈从哲更是各处走动。
对于那些认定了唐柄转移的人,陈从哲便一五一十地与他们说起使者的话,并且告知他们,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判官,也没办法找出一处疑点;
对于那些半信半疑的人,陈从哲会告诉他们,这位使者从小并未接受教育,也没有受过礼仪、文制训练,但他说起故土诏谕,却是毫无瑕疵。如果他是个骗子平民,他是不可能见过的诏谕的;
对于那些丝毫不相信使者身份的人,陈从哲则不谈诏谕真假,只谈诏谕能给都护府带来什么好处。“奉诏即可为王,北伐师出有名。有敢不从者既为逆贼,对那归云女娃,更如釜底抽薪一般。一纸诏谕,抵一万精兵、数十万民意,还有什么犹豫的。”
经过钟离家的游说,林中人最早表明了态度,他们‘相信’天使的身份。
接着,是许多河谷唐人,他们现在已经在考虑春申河口以北唐地了。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自然能够把握其中利害,甚至不等钟离家前来游说,他们就开始表示愿意承认‘新朝使者’。
归义人这一次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以阿普保忠为首的军人们主动请命前往西部,肃清乌苏拉残敌。在这种时候,他们最好的态度就是尽忠职守,对于唐国法统的问题,还是少掺和为妙。
大帐内。
使者说起海外的诸子封国时,脸上的疑虑不光是章白羽看出来了,林中学者们也是看的分明。
这些林中人更加理解这个使者的疑虑。
陈从哲说,“那诸子封国,可是奉唐统么?”
使者沉默了一会,“父亲说海上最多时,曾建三十余小邦。或亡于土人、或彼此兼并,如今尚余十六邦。奉唐统者十四邦,剩余两邦,一邦开海市、称臣,另一邦只开海市,未称臣。”
陈从哲说:“请教称臣之邦。”
这是使者临时说起来的,林中学者们都很紧张,担心这个使者说出什么话激怒满座官员,或者让都护打消称臣念头。
“父亲未曾详谈,我才智浅薄,多年流亡或许记得不清,只说些我记得分明的。”使者想了一会,“称臣之邦,与诸国不同—――国主本身并非唐皇族田姓,国主姓李。先唐时封庆国,领有一百余岛。”
此一出,周围的众人立刻喧哗起来。
陈从哲再度询问,“庆国国君```”
“他不是国君。”使者立刻打断,“唐时不过邦君,建子国。海上诸邦中,庆邦最弱,地位最低。诸邦祭祀唐主时,庆主不能入太庙,只能侍立于墙外,犹如小臣。大周册封后,我主方赐庆国王之号。”
“庆国如今奉周祀了?”
“是的。父亲本来准备出使的便是庆国。庆王有隐疾,无嗣。庆王薨,朝廷在庆王故里搬动李氏一百余口,择其长者继庆国嗣。家父北人,不习舟船,改以他人为使。家父为此抱恨终身,故而在寻找春申遗民时,抛却了性命也要通使,绝不敢再负圣主。”
章白羽想了一会,“你父亲出使,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四十七年。”
“时间不对。”章白羽摇了摇头,“都快三代人了,我看你的年岁,却也不大。”
“父亲有故国之思,故土亦有妻室,一开始未曾迎娶部族中女子。到后来,父亲担心通使难以完成,才在部族之中择女子聘娶,希望后人代他完成。”
“四十七年前便有诸侯国称臣,”章白羽想了想,“以先生忖度,如今诸侯国是何局势?”
“当然是多半称臣了。”使者好不迟疑地说。
林中学者们点了点头。
“何以见得?”
“诸国各有不同。皇子之国,如兰、芳,为诸侯之长,封王国。陈、洋、丰、英,多由唐先皇嫡子出海所建,封公。余下隋、韩、宁、沛,至于庆、环、弥、石,便是匆匆册封,仓促出海,国制卑贱。唐柄转移,这些封国中,兰芳相争,意欲统帅各国,其余诸侯多有不满。”使者说,“飘零于海上的诸国,从唐者,一面要与圣朝为敌,一面还要侍奉诸侯霸主;从周者,即可获封国王,国王的族人由圣朝护送就国。长此以往,兰芳不论,其余小国,自然纷纷投附圣朝。”
蒯梓询问:“诸侯若是不从周人,周皇是否会从各国支持大姓取而代之?”
使者立刻明白,这是在询问他:若是章白羽都护不愿接受故国册封,是否会被周人策动大姓取而代之。
使者摇了摇头,“圣朝得国极正,乱世之中匡扶社稷,中土之人,沐浴清化,多感于德政。若是支持那海外邦国的贼子代君长自立,对内何以安民?圣朝所念的,已经不是一个法统了,而是一个天下。法统或许抵牾相争,天下之大,同是先民之后,岂有彼此之分。天下有序,圣朝乃是执剑守序之国,岂会为了蝇头小利,坏了天下规矩。”
“诏谕。”章白羽心中权衡着。
故国若已成周,春申之地唐人何以自处呢?
奉周正统,那么都护府如同脱笼之鸟,不再受制于唐地法统之争。然而数百年来,支撑唐民坚持下去,乃至立国春申河上的,不就是对故唐之思么?如今,即便是使者也承认,唐法统尚存,田氏依旧在海上坚持着。
使者说,诸侯想必已经称臣,那也只是他的猜测罢了。四十多年能发生许多事情。田氏不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使者竟然如同看穿了章白羽的心思一样,竟然有些无礼地问道,“都护可是还有故唐之思?”他笑道,“我游历春申以北,听闻了许多故事。率部来此立国的,乃是田氏。田氏传三代,驱逐贼寇、建立宗庙,使唐人占尽春申河谷,军威极盛。后有姜氏代田,唐国遂国运不昌,阻卜失地、出云离心、自绝林中之民,招致亡国,理所应当。姜姓不过故国一小族,也敢废主自立。春申以北,不过姜姓伪国。”
“都护若有故唐之思,更应率部北伐,克定春申唐土。以我所见,都护的故唐之思,绝非为一族一姓,乃是为了唐人遗民,乃是为了中土先祖!唐人、周人,皆是中土之人,同为先民之后,血一样热,字一样写。奉唐,则如海上诸侯小邦,徒遭折辱。奉周,则西境之民,从此尽归都护。”
“尽归?”蒯梓说,“周朝能派兵来不成?远隔异域,徒以虚衔诱人而已。”
“若不奉周,”陈从哲说,“虚衔,也是没有的。”
章白羽又问,“安息与故唐所隔,不过草原、沙洲,缘何未闻周朝只片语?”
“故国来此有三路,北由草海、中由沙漠、南由大海。家父沿沙漠西行,后被诱入草原遇伏,以至使命不成。中土纷战百余年,边境小邦纷纷自立,所谋不轨。安息人坐断唐货西行之路,又怎会允许故国使节西行?家父曾说,那些沙洲小邦,绝不敢劫掠天朝使团,背后必是安息人指示的。再看海路,故国经海上西行,波涛凶险。须得先南下数月,上岸过冬,再乘风而西,所过数十国。岂有商旅可以远行至此?然而```”
“然而什么?”章白羽问道。
“家父曾说,故国与春申道路不通,主要是因为安息横加阻拦。若是安息衰落,道路或许会通畅。再有,海上诸侯纷起之后,开拓之意极强。东洋、南洋之上,诸侯吞并土邦无数。圣朝对海外之事也极为看重。家父说起在朝堂上,时常有臣子觐见,希望派舰队西行,播圣朝威仪于天下。数十年间,若是此议还在,舰队也该成行了。”
“周人未必会来,”章白羽猜测,“诸侯国,倒是有可能派船西行。”
“都护为何如此猜测?”
“大国重农本,小国重财货。海上小邦,非集散天下财货不能富国。所谓的开拓之意,也是求富求强之意。”章白羽说,“若有朝一日,真有诸侯国舰队抵达瑞德,奉唐正朔,不知先生何以自处?”
使者说,“我当以大周使者身份,奉劝诸侯早日称臣。”
章白羽说,“大周使者之子么```大周还记得先生么?”
使者沉默了好一会,“想是记得的。”
“若是记得,为何四十多年,未见第二批使者寻找先生的父亲呢?”
“个中缘由,我不能妄自猜测。”
“诏谕之事,暂且放下吧。”章白羽说,“都护府伏敌四方,不能求虚名而受实祸。”
“都护竟不奉诏谕?”使者的声音充满沮丧,眼眶发红,“我们走了两代人,才走到这里。”
“周朝使者,”章白羽改变了称呼,“留在都护府吧。观足下也是豪杰,既为中土之人,自当为胞族效力。”
使者没有回答,只是失望地看着章白羽。
“那日,你献的花火,据说还有别等用处?”
“中土之物,岂会只有虚头。”使者摇着头说,“三年之内,我能让都护再没有攻不破的城,我能让都护府的舰队再没有航不过的海。这两等宝物,多少使者咬了舌头,也没有说给外人听。但比起这诏谕,那两样宝物,又算不得什么了。”
“时机未到。”陈从哲叹息着劝说使者,“都护也只说暂且不议,也已经承认先生是周朝使者了。”
使者看了看章白羽,没有行礼,扭头离开了营帐。
“这周人,究竟是真是假呢?”
帐内一片议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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