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尸体被高高地抛弃,又堕入墓穴之中。
出云抛尸人听见旁边的河阳兵念念有词地说着这些腐朽尸骨的主人,‘啊,刘将军’‘安郎官’‘陈佐将’```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在河阳军中素有威名的将领,就这样堆叠在一起,被一捧捧泥土掩盖。
铸场。
“就在前日。”项平按剑坐在王仲身边,“河阳军囤在城西的两部离城南下了。如今,囤在那里的新兵是招募的出云人,多半是强征而来,不堪一战。”
王仲点了点头,“今夜妥当吗?”
“王郎放心吧,”项平说,“河阳军虽称一军,但各部之间提防如贼。击西城,东城必不救。脱出城去并非难事。”
王仲便不再说话。
王仲知道,自己是很好的将佐,但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领兵作战,他不如项氏子弟,熟悉地情,他不如出云人,对于北疆出云大族的了解,他又不如韩家军的老兵。
他的身份,是南海都护府的使者。
如今这些人愿意归顺都护府,已是大幸,所以他并不会扰乱这些人的安排部署。
他只会在需要的时候,以都护府的名义约束不受节制的人,让他们听从项平的安排。
出云人和韩家军的老兵走得很近,许多韩家军的老兵虽是唐人,但许多年居住在北疆,已经与出云人无异。这些老兵白发苍苍,但却不失强壮和果敢,他们都记得,韩将军南下的时候说过,有一天会来带他们回去的。韩将军死后,现在他的孙女婿前来,这些老兵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天定。
在座还有一些自称是韩家军的人,实际上都是韩家军的老兵和出云女人生下的后嗣。
毫不相关的一群人,却可以因为千里之外的都护府凝聚起来,王仲对此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却没有感到不可理解。
在都护府时,觉得一切没有什么出奇的,到了春申之北后,便觉得这里处处不如都护府。
对于都护府甚至不必溢美,只需要实话实说,就足以引得唐土之人心生向往之情。
在春申之北,恐怕只有今天的这个的铸剑场中,夷儿不叫夷儿,出云蛮不叫出云蛮,他们都有自己的称呼:林中人,出云人。
只要自认为唐人,那么他们便都是兄弟。
最后一批出云兵得到了武器。
出云工匠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这炉膛。
这些年来,这炉膛熔炼了许多铁水,打造了无数的武器和农具。
当初韩将军教授出云人铸造这种炉膛,恐怕不会想到,如今出云人会将韩将军视为炉神,出云人还给韩将军制作了一个怒目圆睁的炉神像,各地出云铁匠每日尚飨祭礼不绝。
“熄炉吧。”出云人的头目说道。
这些出云人都是准备追随王仲离开的。他们的父辈之中,许多人曾在韩家军服役。他们不喜欢现在的朝廷,更不喜欢乡间的那些大族。当他们听说在南方,韩将军的后人已经成为一邦主母,而那邦国宛然韩将军当年治下的云郡,这些人便知道,云郡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出云人使用大锤杂坏了炉膛,一些人往炉膛里面填入了石块。
本来有些燥热嘈杂的铸剑场,变得逐渐清冷起来。
黑暗之中,人们开始从怀中摸出白色的布条,将它们缠在胳膊上。
出云人、林中人、老兵之后。
今天夜里,他们将会从城内夺取西门,随后逃出云城。
有三个去处可以选择。
首先是北上,前往韩将军当年设囤建城的边塞。只不过,那个地方土地寒苦,不是长久之地。当地的居民中,有许多不是韩家军,而是从唐土各地绑过去充军的恶少年,那些人对于韩家军是否亲近,不能做指望。
第二条路是向西前进,穿过北境的山脉,进入草海再折向南边。向南最终可以抵达罗斯人的地盘,在那里,或许可以找到机会与钟离家合并。只不过这条道路太过渺远危险,罗斯人对唐人是敌非友、乌苏拉人盘踞各处,这条路也不能指望。
最后一条路,则大胆一些:项平将会在出云兵的帮助下,绕着云城兜一个大圈子,找到机会折向东边,经过林中郡南下,抵达新林郡,返回都护府。
这条路的危险在于,本来就人烟稀少的林中郡,现在更是四境无人,补给匮乏。
林中人撤出后,不论是春申的诺曼人还是草原上的牧民,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会涌入当地接管无主之地。
沿途会遇到哪些危险,王仲并不确知。
经过众人的讨论后,经由林中郡的道路南下被选择了出来。
夜深了。
众人之中,突然燃起了一堆火。
接着,是几柄火把伸入了其中,这些火把淋足了油,触火即燃。
项平和林中人的脸上露出了紧张期待的表情,剩下的出云人和唐人则沉默一些,人们刀剑出鞘,兵刃在点点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光泽。
王仲走到了众人的中间。
“林中人!”王仲说道。
林中人们咧嘴而笑,点头回应,他们喜欢这个称呼。
“唐家郎!”周围的唐人抬起了头。
“韩家军!”老兵或老兵之后们的看着王仲,一不发。
“此路危险重重,”王仲说,“运气再好,我们有一半的人都要死在路上。我们等了几十天,每一天,我都跟你们说,不愿意来的,只管离开就好。这几十天的时间,该走的都走了,不想走的,都是好样的。”
项平的嘴微微笑了一下,那些前来了解了秘密,却又打了退堂鼓的人,如今都已经无法泄密了。
“我说的所有的话,所有关于都护府的事情,都是真的。”王仲说,“我说的话,你们可以信,可以不信。到了今天,我还是跟你们说,愿意走的一起走,不愿意走的只管离开。到了都护府,也不是一切都好了。只是到了都护府,再就没有了夷人、蛮人的称呼。都护府现在还在打仗,还有些地方吃不饱,还有些唐人没有救出来。只是到了都护府,当兵打仗,没有人会在背后捅刀子。心向唐人,你便是唐人,再没有人敢说闲话。战场扬名,耕种富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去处,该是他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都护章白羽,便是章白逸之弟。兄弟有什么区别,诸位林中人去了一看便知;都护之妻,便是韩定北将军的孙女章韩氏,诸位老兵去了一问便知;都护所开之府,乃是唐土最可托付之邦,诸位唐人去了一见便知。”
“今天走了,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回来的!复我唐国的,必然是都护章白羽!”
“你们留在这里,林中人是夷儿,出云人是蛮儿,身为唐人,还要分个河阳人、清河人、春申人!诺曼人在春申为祸,唐人却在北边自相残杀!大将军有百般不是,终究是竭力复国的大英雄!现在呢?大将军的尸首都找不到,亲兵被诛杀殆尽,几支在外的大军下落不明,河阳军四面围堵诛杀!”
“这云城的小朝廷自作孽,断不可活!都护府他日必然取而代之!”
“都护曾说过,唐不是一家一姓之唐,唐是唐地万民之唐!”王仲对周围的人问道,“你们要哪个唐?”
“万民之唐!”陆陆续续有人回应。
“都护曾经说过,不论出身,心向唐人、效力唐国,便是我等兄弟!你们是要南海的唐,还是云城的唐!”
“南海的唐!”更多的人喊道。
“都护之兄,曾率林中兄弟转战各处,有兵将之恩,都护必然记得!都护姻亲之家,曾善待出云众人,出云人在都护府,便是娘家之人!你们是想去血脉相亲的唐,还是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唐!”
“血脉相亲之唐!”所有人都喊道。
王仲点了点头。
几个林中人推来了一个嘴里塞着布团的河阳大族子弟。
此人的父亲,曾是大将军最亲近的文士。
大将军死后,这个纨绔子弟在酒肆之中大肆污蔑大将军,并且辱骂章白羽,说都护府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大将军为了安插自家党羽编造的谎话。
这个河阳子弟两眼怒瞪王仲。
林中人扯掉了河阳子弟嘴里的破布。
王仲问他,“污蔑大将军、都护的那些话,是你说的么?”
河阳子弟看了看周围的人,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你们可是想为那章家复仇?趁早死了心!河阳军威震天下,你们这些小贼挡得住么!给我松绑,投入我帐下```”
这人觉得,四周该是什么大族留下来的族兵。族长估计是牵连大将军被杀了,现在这些人找不到出路,谋不到富贵,才绑了他讨个身阶,可以!
乱世之中身为大家子弟,岂能被这样的场面吓到。
这大家子弟坚信不疑,这些人吓唬了他一番,也不过是为了提更好的条件。
无妨,尽管提,我父在河阳军中何等威风,什么不能答应!
“我问你,污蔑大将军和都护的那些话,可是你说的?”王仲再次问道。
“是。”这子弟有些好笑,这帮蠢兵,还挺念旧主,“只要```等等!”
王仲已经举起了到,挥刀砍下。
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了几圈,落定了。
那身躯还跪着,脖颈突着血,过了一会才仆地。
王仲捡起了人头。
众人被血味刺激,更加专注而紧张,全都盯着王仲看。
“冲出这条街巷,有一处河阳军儿壁垒,破了壁垒!”王仲来回走动,为众人最后一次阐明计划,“壁垒后面有什么!”
“都护府!”众人喊道。
“破了壁垒!西城门有城卫营!破了城卫营!”王仲将脑袋砸在了地上,如同怒汉杂碎一只烂瓷杯,“城卫营后面有什么!”
“都护府!”众人回应道。
“出得城去!横穿云郡,南下林中!有一个地方,心向唐者,皆为兄弟!有一个地方,天是高的,地是厚的!”王仲最后一次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都护府!”
众人鱼贯而出,刀剑各在手中。
静谧的云城。
街道上,突然传来了潮水一样的脚步声。
不久后,搏杀的声音响起,又逐渐传到了西城附近。
宫城内。
唐王心中不安,她感到了微弱的光影。
她掀开丝被,披上了薄衣,走到到西壁前,横推着打开了出云人薄薄的木窗。
西边燃起了大火,火焰仿佛幽冥之光,所隔遥远,仿佛安静地燃烧在绘画上的火。
在一片寂静之中,火焰的方向传来了三声清脆的呼喊。
“杀贼!”“杀贼!”“杀贼!”
一股寒意笼罩了唐王。
她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子,不安地看着遥远的大火。
天空传来了沉闷的夏雷之声。
```雷神小动,刺云雨零耶```
又要下雨了啊。
唐王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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