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章白羽才知道,原来修筑水坝的石料、木料、钱粮,石寨是出了大头的,各地的乡老都隐藏了这个事实。
石寨的寨主对章白羽行礼的时候,行得是封臣之礼。
旧有的风俗、习惯正在悄悄地复苏。
石寨的人恐怕也没有觉得他们哪里错了:他们认为自己是都护公爵的封臣,在领地之上,他们自然享有一切权力。
这种道理,不论是在唐人的统治下还是诺曼人的统治下,都是不变的。
托利亚的穆护、贵族已经被诛杀殆尽,恐怕比布尔萨地区杀得还要彻底,可一旦不注意,这种风气又会复苏。
章白羽有些不寒而栗。
唐军的善战掩盖了许多问题。
当初在托利亚的时候,各地的村老、贵人半年就一反叛,唐军杀得人头滚滚才能勉强压制住。现在反叛少了,恐怕是担心唐军镇压所致,但是问题解决了么?当然没有,只不过是被搁置了。
又回到了当初和林中学者们讨论的事情:与民从俗,就能尽快站稳脚跟、迅速强大,可是从俗太多,唐人还是唐人么,未来的唐国还算得唐国么?
如今西部各国都在抛弃旧法,都在抑制封臣,收并权力。凡是封臣做大的地方,就没有一个还能稳固强大的。
章白羽发现,和唐人统治最为相似的埃兰王国,恰好也是西部诸国中最为强大的――埃兰国内没有多如牛毛的小邦君、也没有威胁君主的大封臣,虽然有贵族统治的沉珂,王室领地却在逐年扩大。反观诺曼,从上到下,封臣积习已久,皇帝几次都因收权引发内战,最后功亏一篑。
唐军打碎了布尔萨各地的贵族、教士、穆护勾结的统治,自然是白纸好作画。现在看来,这头几笔却未必画得多好看:石寨这件事情,就是在唐国的画卷上,落下了一个极大的墨点,章白羽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想到了这里,章白羽招来了备官。
“前几日说的事情,还是发长史府吧。”章白羽说,“不必等战后了,现在便让长史府议。”
备官颇为意外。
都护很少像是这次一样。
不过备官也多多少少地猜想到了都护忧虑的事情:不是因为一地石寨抢水的问题,也不是牵扯都护府大员的问题,这件事情,恐怕是牵扯到了唐人的国制问题。
当初唐军艰难转战的时候,关于国制的争论可不少。
现在邦国初就,这件事情早晚还会再次热议起来。
石寨继续按照竭诚对待封君的信念,一方面拷掠地方,一方面却对唐军提供着远超其他寨落的财货。
各地唐人寨落,都在观望着石寨的动向。他们的当然不喜欢石寨,却也拿不准都护府对石寨是什么看法。
章白羽知道,在怀远、新林乃至南郡,恐怕也有这样大大小小的石寨,他们对都护府并没有国家的概念,都自认是新封的领主,对封君自然百般感激并且尽忠。
至于古河郡就更不用说了。许多领主王公前来投奔,就连对封君的感激也没有多少,只是因为惧怕才归附而已。
一支强大的舰队、一个富饶的唐海、北伐诛杀春申之贼、在布尔萨半岛推行唐化,章白羽哪一个都想要。
但他却发现,都护府的精力只能用在一个地方。
唐军要腾出手来,却还要先和乌苏拉人洽和。
一时之间,章白羽对乌苏拉人恶念丛生:正有迫不得已的事情立刻要去做,却被人拖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章白羽抵达托利亚山脉之后,石坝终于修缮完毕。
工匠、役夫欢声震天。
章白羽的脸上,也露出了今日来少见的笑容。
山中修缮石坝的同时,阿普保忠也传来了捷报,格城最后一处威胁唐军补给路线的寨群已经被拔掉了。
唐军的大营,现在可以从容地迁徙到滨海地区,就近围困格城。
格城也做出了应对,几个外城都在向格城涌去逃难的居民。
格城人也明白,被彻底围困的命运即将降临。
格城人虽然惶恐不安,但却没有到士气崩溃的时候。北边的海路,还是畅通无阻的。时常有乌苏拉船只靠岸,送来一些象征性的援助。
乌苏拉人还告诉了格城一个让他们振奋的消息:乌苏拉即将派出大军进攻都护府的北部边境,若是格城人表现出色的话,乌苏拉人还会考虑协防格城。
唐军日益逼近城墙,格城的居民的心情,也在恐惧和希望之中来回摇摆:他们害怕唐军杀进城内,无比希望乌苏拉人能够挽救他们。
格城的居民忧郁地望着北部的山脉。
近来沟渠涌来的水越来越少了,外城的几处河流,也因水势虚弱而封冻了起来。
大量涌入的难民,让格城内的用水更加紧张。
在街头,为了取水爆发的斗殴屡禁不止。
格城的西部,唐军红色的旗帜开始出现了。
第一排唐军的木栅被修筑了起来。唐军击退了格城骑兵几次进攻后,将木寨扩建城了临时营地。
越来越多的唐军工匠、役夫出现了,他们的身后骡马成群,越来越多的物资被运送而来,大车在雪地上延绵不绝。
天空中的雪花已经变成了雨雪交加,地况更加恶劣。
唐人的民夫肯定会在路上吃尽苦头,不过格城人却高兴不起来:泥泞的地面表示春天就要到来了。
每一次落雪落雨,格城缺水的情况都会暂为缓解。可是几天后,格城又会重新陷入饥渴之中。
格城人派出了一支小队沿着沟渠河岸北上探索,结果遭遇了唐军的伏击惨败而归:这一下,格城人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水源被唐军控制了。
昨天,唐军的一位使者入城劝降。
这个使者遭到了格城居民的极尽侮辱。
格城人最终没敢杀死唐军使者,而是将他绑在了一头驴子上,让他倒骑驴子离开了城镇。
同一时间,章白羽返回了军前。
一改在格城的顾虑重重,章白羽出现在军前的时候,总是给人振奋快意之感,唐军士兵立刻士气大振。
各地可能或多或少都有问题等待解决,可这几年磨炼出来的数千精锐之士、数十万习战之民,却是唐军的底气。
格城。
围城初成。
军帐千帐灯火通明。
天气越来越温暖了。
章白羽等待着第一场暴雨的来袭。
从海滩边直到山脉脚下,唐军正在修筑一条长坝。这是水淹格城的最后一道工程:等到山中倾泻积水之后,这石坝将会阻截泛滥的洪水,将洪水引向格城。到时候,整个格城都会淹没在一人多高的洪水之中。
洪水褪去之日,便是唐军进攻之时。
石越发来了简报,信中极为自责,说他管教无法,家中养子胡作非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准备让养子退回茶园、背着荆棘条前来请罪、再承担参勤之责――石越说,只承担参勤之责,并不要求唐男封号。
自责结束后,石越又吹嘘了一番在古河郡籍名归义的功劳。
石越说现在古河郡归义成风,说出来都护可能不信,许多人如果不能成为唐人,恨不得去死。
石越对于籍名归义的手段也多有讲解,“对古河部族,大可从威从严,让他们远离城镇,失去人口、财货,就能让他们驯服;对习于耕种的诺曼村民,多半引导便可,对这些人,归义是其次的,和他们厘定耕地、摊派粮赋民役更加重要;城镇的居民,只要恢复断绝的商路,控制粮食、盐、布三项,立刻就能招来归义之人。只不过这种归义未必诚心,还需要多加教化。都护,外人归义,有时候也强求不得。我们唐人只需心怀坦荡,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做好自家之事,何愁异族之人不来归义?”
石越对养子的所作所为也是深恶痛绝,对都护的去信询问也是害怕不已。不然以石大人的秉性,在信中岂会顾左右而他?如果事情不严重,石越早就开始狡辩了。
这石越也是聪明伶俐,总能嗅到危险的气息,并且及时躲过去。
这一次,石越就猜到都护询问石寨,可不是为了托利亚一地的问题。
作为应对,石越立刻表态支持都护惩罚养子,甚至承担参勤赎罪。
等几年之后,当都护府开始清查这些‘新领主’的时候,石越就能躲过一劫,至少也不会首当其冲。
“也算他聪明。”章白羽将信丢在了案上。
“谁聪明?”洛娜从帐外款款而至。
两个随同进来的执戟郎百口莫辩,“都护,洛差人出现时已在帐前,又不让我们通报。”
章白羽立刻正坐戒备,挥手让执戟郎退出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从托利亚一路跟着你来的。”洛娜笑着说,“你却总也发现不了我,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你来做什么?”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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