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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命运之轮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维克托不耐烦地询问身边的唐人士兵。
唐兵看了维克托一眼,“你随时都可以走。你是有多蠢才会去古河?”
对维克托的处境,看守他的唐军士兵非常羡慕。
听说维克托准备去古河做个唐男,唐兵们都非常不解。
唐兵们都很熟悉这一年多来,维克托都在干嘛。
维克托每天无所事事,可以指派人去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每当月底,瑞德城内的商人就会拥到辛府,手里拿着赊货的账单。
与此同时,一位唐人吏员也会前来,逐一购销维克托所有的债务。
‘任买任赊’,是都护府给内卫令辛氏的特权。
不过辛氏逐渐流露出了厌世倾向,越来越深居简出,作为家属的维克托就坐享了这一权力。
曾有唐人的籍户官前来拜访维克托,希望维克托尽快和辛氏完婚,否则现在的样子‘不好看’。
维克托无所谓,当天就跟辛西娅谈起了这件事情。
结果,维克托说起结婚的时候,辛西娅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立刻表示她还没准备好。
维克托还以为女人和男人一样,临到结婚都会恐慌,便笑着说,“莫非你嫌我老了么?”
辛西娅却冷眼看着维克托,“你既不老也不年轻,你不该是你现在的年龄!”说罢,辛西娅又摇头叹息。“别说了。”
维克托莫名其妙。
维克托再次提起了婚姻的事情,辛西娅也逐次拒绝。
过去维克托绝不会主动提及此事,如今反倒是他屡屡发问,这让他心生不快。
这种不快很快变成了怀疑和愤怒。
他猜想,应该是多琳给辛西娅说了什么。
多琳和辛娅。
维克托只感焦头烂额。
当辛西娅渐渐疏远他的时候,维克托无能为力,在辛宅内无所事事。
随后,维克托发现了打发无聊的好玩事情。
每到月末,都会有人唐人前来宅邸消账。
这个活,本来属于一个安息女人。
一年前,那个安息女人突然跑到一艘托莱商船上做了舞女。
那艘托莱商船会先航行到教皇国,随后更换旗帜,直接前往春申。
维克托不知道这个安息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女人走后,维克托就代替他开始帮着辛西娅消账。
三个月后,维克托好奇了起来:如果我往里面加点东西呢?
月中。
维克托一本正经地告诉宅内的唐人采买官:“内卫令,需要丝绸,三卷。”
采买官定定地看了维克托一眼,“好的,丝绸,三卷。有花色么?”
维克托随口说了一句,“镶金线的重丝绸。”
采买官的眉头皱了起来,“大人,重丝绸是乌苏拉丝绸,唐绸会轻薄一些。不过如果您一定要买,我可以去找莱赫人想办法。”
维克托担心事情泄露,就捏着下巴假意思索着,随后表现出来了大度,“就用唐绸吧。你知道,内卫令需要打点上下。”
采买官很惊愕,“大人,这种事情不能乱说,谁也担当不起。”
维克托说,“为什么担当不起?”
“都护府自有制度,”采买官说,“打点上下,谁是上,谁是下?这种事情被问起来,您是把人往水坑里推么。”
“就要三卷丝绸,怎么这么麻烦!”维克托呵斥。
采买官想了想,还是到城内采买了三卷丝绸。
月末,唐人官吏前来消账。
维克托紧张不安地盯着那个官吏。
那人核对着每一张票据,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印玺,将账单和报单并在一处,从中落印。
各地的小商人们取回了账单,立刻急匆匆地朝着城守府走去:他们时间宝贵,要在天黑前去兑取钱币,否则只能等到明天了。
当天晚上,众人都已经散去。
内卫府的众人取走了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维克托关上了门,看着桌子上的三卷丝绸有些发呆。
“这么简单?”
只不过是心思一动,就好像凭空变出了三卷丝绸。
维克托还有点不相信,伸手去摸了摸那几卷唐绸。
它们的触感冰凉而柔滑,使人舒心。
乌苏拉的丝绸喜欢使用圆骨卷轴,并且按照重量来买卖,
唐人的丝绸则固定了宽度,按照长度或者成匹来买卖。
维克托的脑子不太够用,算不清出究竟是唐人的丝绸便宜,还是乌苏拉人的丝绸便宜。
他只是通过亲眼所见来分辨,唐人喜好的丝绸色彩更加干净、简单一些,也更加地轻薄,制作的衣衫精致有余,但却不像乌苏拉丝绸那样威风。
维克托还记得他曾经看见诺曼皇帝穿戴过的丝绸大衣,厚墩墩地如同帐篷布,风也吹不动。
唐人的仕女服最初在唐人的殷实家庭流行,如今则开始影响到了外族女子的装束。
内卫府中,维克托就见到过一群安息、布尔萨女子咯咯发笑地穿戴者仕女服,风一吹```可惜了,仕女服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束带呢?
最初的丝绸冒险结束后,维克托收敛了一个月,想看看别人是否会发觉。
到了月末,依旧是商人手持账单而来,唐人小吏负责消账,一切如常。
辛西娅返回的时候,也没有过问。
维克托‘贼迹未发自己说’,坦诚地对辛西娅说,“我就是觉得好奇,多买了一点丝绸。”
辛西娅却用茫然地目光看着他,“又怎么样?”
“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
辛西娅不在府内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游荡在都护府的各个城市,定期要去埃辛城和人见面,还要带着洛克珊娜结识各个哨站的头领。
维克托大多数时候都独居在府内。
闲极无聊,维克托的胆量大了起来。
一册《瑞德群芳谱》?没问题。
十册《瑞德群芳谱》?没问题。
一千册《瑞德群芳谱》?不光没问题,几天后,群芳社的一位柳画师亲自提着一兜八只螃蟹、一壶黄酒登门拜访。
柳画师一边请他吃螃蟹喝酒,一边询问他有无什么嗜好。
“什么意思?”维克托用结巴的唐话问道。
“譬如肥瘦?柔媚或者娇憨?韵味非凡亦或者清丽不可方物?”柳画师仿佛遇到知音一般,“知己难觅,阁下有甚么喜欢的,不妨直说,嗝~小生一定画出来。”
维克托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瑞德群芳谱》就是眼前这个人主笔的。
异教徒果然放得开。
维克托悻悻地陪着吃了一顿,把柳画师送走了。
走在街上时,维克托吹了风,回来吐个不停。
这一下,维克托对群芳社也产生了兴趣。
乌苏拉的印书馆维克托是去过的,他过去有钱的时候,曾经考虑过给一家印书馆投钱。他去实地看了看后,发现印书馆里面都是印刷圣洁经文还有赞美诗的,他觉得这种东西没有人会买,最后把钱投给了一艘东方贸易商船。
维克托提前几天申请出门,唐人很快送回了批准,并且给了维克托一块在城内行走的木牌,让他傍晚之前回府就行。
维克托径直去了白衣巷。
在白衣巷,维克托大开眼界。他妈的《瑞德群芳谱》竟然和《圣洁经文》堆在同一间仓库中。
《圣洁经文》不准在唐地售卖,只卖给莱赫人。
为了增加莱赫人的订单,群芳社的社首竟然想出了‘买一本《圣洁经文》送一册《瑞德群芳谱》’的办法。
维克托在白衣巷游走了一圈,心中暗自叹息:天可怜见,我怕是上不了天堂了。
瑞德城内的气氛逐渐从压抑变得自在起来。
海寇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传闻了。
维克托过去经常能够从辛宅的围墙上听见远处欢闹的人群。
有时候,他还能看见庆祝士兵和居民们穿过街衢。
士兵们推着车,车上装满了用石灰腌制的人头,颗颗发清,头颅边上还摆放着海盗们的头盔。
仔细看一看那些头盔,维克托便相信这些是真正的海盗。
那些头盔多半是罗斯式的半盔,或者就是仿制的北海人的护鼻盔。
维克托不由得想起来小时候,他的家庭教师曾经告诉过他的故事。
“自从诺曼、埃兰的君主沿着内河修筑水坝,并且改进了修筑城堡的技艺后,海盗们的时代就一去不复返了。曾经,就连埃兰国王的首都,都曾经遭到过围困。海盗们就在比邻帕西城的大河沙洲上修筑要塞。春天的时候出现,秋天的时候劫掠,在冬天海盗们满载而归,返回卡玛尔的故乡。埃兰的国王对此无能为力。不过比起皮克岛的君主,埃兰国王又幸运的多。皮克岛的君主为了躲避被劫掠的命运,不得不划出六分之一的国土作为卡玛尔人的定居点。”
“随着卡玛尔人改宗我主的信仰,海盗逐渐变成了地方领主的独自行为,不再是整个民族的行为。除开宗教的原因,各个国家军事技艺的改良,也让劫掠变得无利可图了。卡玛尔人自己也改进了农业技艺,同样的土地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海贸的繁荣也让这些海盗宁愿去做商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发起过所谓清理海盗的神圣战役。海盗从崛起到覆灭,漫长的几百年,突然就消失无踪了。是主治愈了人类的邪恶,消弭了海盗的祸患,拯救了所有人。”
维克托还记得他老师说过的话,“主把看不见的天秤悬在天空,任何两个人站在天秤的两端,都是同样的重量。国王享尽世间的殊荣,死时却不免忧虑不堪;穷人受尽折磨,临死不啻解脱。不论天堂是否真的对他开放,能够逃离世间疾苦,也让他在临死之时比国王幸运得多。教会么,他们总说对教会贡献大的人可以进天堂,这是对先知的羞辱。先知时代的门徒们都穷困潦倒,莫非那些圣徒都不曾进入天堂么?”
“神公正地运行在我们无法相见的高处,教会却在人间犯下了诸多错误。”
“神是无缪的,教会却是注定会犯错的。”
维克托印象深刻。
他有一段时间差点去了神学院,立志成为一名神学家。
不久后,诺瓦城内爆发了宗教狂热。
维克托的教师被作为‘归谬派’异端,遭到了流放。
那位教师几年后悄悄返回了诺瓦城,已经变成了一个神经失常的人:见到教士就会下跪,亲吻他们走过的土地;见到教堂就会忍不住缩成一团;士兵们路过的时候,他就会发狂,朝着远处逃跑。
维克托曾经呼唤过老师的名字。
他的老师似乎听见了呼唤。
那个老头看着眼前的维克托,稍微露出了一些神智。
异端的老师低头看了看衣不蔽体的自己,又看了看当年的学生,忍不住羞愧难当。
伸出手来想捂住维克托的眼睛,却又害怕维克托嫌他脏,便捂住了自己的脸。
“别看我,别看我。”
这是维克托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老师。
当年冬天,他的老师和许多其他的乞丐一起冻死在桥下。
那几天的施振官嫌天气太冷,便缩在家里没有出来。
依赖皇室慈善活着的乞丐便大批地死亡了。
从那天起,维克托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寓楼,和他顽固的父亲作对。
维克托看见海寇,竟然悠悠地想起了数十年前的事情,不由得让他心情更加烦闷。
为了排遣忧虑,他又开始购买唐人能够提供的一切货物了。
在这一点上,瑞德城非常便利。
瑞德城仿照乌苏拉和莱赫的办法,印制了名为《财货概览》的贸易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