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随着清脆的碰撞声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徐阶浑浊的双眼喷射出怒火,他是被海瑞三番五次来信给彻底激怒了。
特别是信纸最后那份关文,要抓捕自己儿子的文牒。
他给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威胁,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用手中的权利对徐阶进行威胁,逼迫他就范。
徐阶会甘心受到海瑞的威胁吗?
当然不会。
因为海瑞在民间的威望,一开始徐阶也是不想把事儿闹大,希望海瑞能念旧日维护之情把事儿压下来。
这对于巡抚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书信居然被海瑞一次次无视,真觉得他退休后就拿他没有办法。
对于百姓告状这样的事儿,说白了,也就是那样,天下不公的事儿多了。
只要官府不受理,百姓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更何况此事并不是自家有什么过错,当初那些刁民为了逃避赋役主动投献自家,现在看到朝廷征税变化就想把地拿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他们徐家好说话,便宜占了拍拍屁股就走人。
“徐忠。”
“老爷。”
徐阶身前管家急忙上前一步,距离徐阶更近些。
“马上派人给公子送信,叫他们注意点,别被巡抚衙门的官差碰到,暂时也别回华亭来。”
徐阶吩咐道。
眼看着海瑞要发疯,连抓人的关文都准备好了,徐阶心里虽气但也不打算鸡蛋碰石头。
毕竟就算把人从衙门里捞出来,可脸面已经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现在最好的应对就是人在外面,不回华亭县,那关文就是废纸一张。
徐阶也想好了,以前想单独和海瑞私下谈这件事儿貌似已经变得不可能。
书信言辞愈来愈强硬,显然这位海巡抚是安了心要和他徐阶撕破脸。
若不是知道海瑞为人,徐阶都有些怀疑他被派到应天府来接替林润,就是高拱在背后安排的,就是故意来刁难他的。
自己给海瑞书信中虽然否掉了他的要求,可言辞还算温和,反观海瑞的措辞,那是一次比一次严厉。
至于不答应他的要求,那当然是为官多年看穿一切造成的。
若是开了口子,对方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
徐阶不是没想过退出一部分田地,但那得大家好言好语商量,可不是一上来就在海瑞逼迫下答应条件。
“去书房给老夫研磨,我要写信找人帮忙施压。”
之后徐阶又吩咐道。
徐阶已经想好了,这次是绝对不能退让的,否则后果难料。
自家那些子侄平日在乡里也没少干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若是被一次被拿捏住了,以后麻烦就会不断。
还是给南京的几位好友去信,让他们从官面上施压海瑞为好。
另外,应天十府的知府那里,也得打个招呼,免得海瑞疯起来发下什么海捕公文,那样徐家会更丢人。
这已经不是他徐家的事儿了,而是整个官宦之家的脸面,所有在家养老官员的脸面。
他一个堂堂阁老致仕后就可以被现官拿捏,那他们那些人呢?
按照官场规则,自己怎么说也是他海瑞的前辈,还不说当初先帝时的回护之恩。
随着徐阶书信的发出,徐家和应天巡抚之间的矛盾算是公开化了。
其实,一开始海瑞收集那么多关于徐家的状子,江南一些敏锐的官员就已经发觉事态有些不对。
但是在打听到海瑞和华亭那边还保持着书信往来以后也就没当回事。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年头官宦之间发生矛盾,一般就是书信往来说和。
一封不行那就两封,三封直到双方满意为止,此事就算揭过。
若是两方谈不拢,那就找第三方出来说和,总能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
毕竟真闹大了,双方脸上都不会好看,而且徐家的那些事儿,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而且各自家中也有,自然不希望真的闹到不可收拾。
现在好了,南京一些官员收到徐阶请求出面的书信,自然知道之前两边的书信往来没把事儿谈成,而且貌似闹得很不愉快。
于是,收到书信的官员纷纷给海瑞去信,让他适可而止,毕竟涉及面太宽,影响太大。
但是也因此,海瑞和徐阶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在南京城里传开,南京城里的御史就像闻到腥味的鲨鱼般,都把视线投向了这里,开始关注此事的发展。
上层的官员们想要平息此事,而下层的御史却希望事儿越闹越大才好,到时候他们就有了攻讦的理由,不管矛头对准海瑞还是已经致仕的徐阶,都是上奏疏很好的理由。
江南风起云涌之时,南京城里抓几个小官自然也没人注意,大家都视线都看向苏州和华亭,想想这位“海青天”到底要如何处置徐阁老。
姜宝是南京国子监祭酒,品级也算不低,自然不能直接拿人。
林燫在收到魏广德书信后,就先以有人告发贪墨的名义动手抓了国子监教习郑如瑾,有徐邦瑞和林燫出面,进了刑部大牢的郑如瑾几鞭子之下就很快熬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把当年知道的事儿一股脑全招了。
有了郑如瑾的口供,接下来自然是拿下姜宝,借着海徐之争,南京的权贵都把视线投向那边,想看笑话的功夫,姜宝就被扣留在礼部后院。
毕竟是从四品的官员,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时候还不能随便下大狱。
不过因为有林燫的默许,人是被控制起来。
之后,自然就是拿着郑如瑾的口供进行了一番逼问。
在一番对峙和诱导之后,姜宝的口供也就出来了。
经过林燫和徐邦瑞两人润色的口供,立即以南京礼部的名义发往京城,到这个时候,南京城里才有官员后知后觉发现此事。
当初参与此事的,除了这两人,自然还有魏国公徐鹏举和诚意伯刘世延,以及徐邦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