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年略有些惊讶道:“是,公主好耳力,此曲少有人识得。”
“年年姑娘色艺双全,这曲播弹之间似春水乍破,满是希冀之意。”箫云皎又喝了口茶,“对了,姑娘这手琵琶技法巧妙,练了多久啊?”
“回公主,奴自五岁便随女先生习艺,如今已有十三年了。”苏年年不想公主竟能听出自己曲中之意,颇为感触。
箫云皎看着苏年年姣好的面容,略一思量问道:“姑娘既能随女先生习艺,想必家世不差,为何入了畅音阁呢?”
苏年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飞快打量了一下箫云皎的神情,确认她面上真的只有好奇才敢开口:“家父本是浚县县丞,家中也有些薄产,因而母亲给奴请了先生。只不过后来……父亲被人告了贪墨流放,奴便被遣送到教坊司。是坊主见奴歌的尚可入耳,才把奴送到畅音阁去了的。”
箫云皎听着不禁在心里搜寻浚县县丞的名字,可时日太久,县丞又官阶太低,她实在是没有印象。
“你父亲叫什么?”思量许久,她还是选择直接问苏年年。
“家父名叫苏启升。”
这个名字如同一记惊雷响在箫云皎的耳边。
她不由想起母后在世时和父皇还议论过此人的事情。
母后当时说的好像是……可怜那苏启升无端被冤,病死在去往斌洲的路上。
他是世家大族权衡利弊下推出的替罪羔羊。
箫云皎看着苏年年,心里充满了愧疚与震惊。当年她父皇母后明明查出了苏启升的冤情,却因为背后世家盘根错节,只能罢了陷害之人的官职杖责一通。可苏启升的性命,却永远丢在了这场权力的争斗中。
“你父亲……很是疼爱你吧?”箫云皎无奈地咽下了歉疚。
许多年前的事情,说了抱歉也于事无补,不如等到把根拔起的时候,再给她一个交代。
苏年年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一些,打破了平日里仿佛烙在脸上的笑。
“家父家母都很疼爱我,小时候祖母嫌弃我是个女孩儿不愿让我识字学艺,他们却执意给我请最好的先生。”她的眼神突然落寞,“可惜当时我不明白他们的苦心,总是想方设法的躲懒。”
“是吗?那本宫倒是与你颇为相似。”箫云皎就像没看到她的神情一般自顾自的饮茶闲谈,“父皇母后在世时,本宫也是千方百计地躲懒不想去见夫子。”
苏年年听了这话放松了许多,却还记着规矩,“奴怎么敢和公主相比,公主明月之辉,奴只是一个歌姬,不敢僭越。”
箫云皎看她紧张的双手紧攥,笑了笑道:“不必惊慌。今日只是无事闲谈罢了。”
“你的歌唱的这么好,琵琶、茶道也皆为上品,可见你十分聪慧。可有想过去太乐坊做教习?”
当下歌舞乐器大成之辈,皆以入宫中太乐坊为荣。
太乐坊教习皆有官品,虽品阶不高,可也备受尊重。
苏年年惊讶抬头,又很快低下头去,“公主说笑了,奴待罪之身,怎敢妄想。”
“就算你父亲获罪,与你又有何干系?连带之过本就不是你的过错。”何况苏启升是含冤而死。
苏年年眼中盈满了不可置信,她试探着说道:“若是可能,年年倒是想开一间茶坊,自由自在的过活。可惜女子多身不由己,只是想想罢了。”
箫云皎挑眉没有说话,心里却盘算了一番。
“你随本宫来。”
她带着苏年年到了船舷边,望向远处,“你看。”
苏年年顺着箫云皎的视线往远处看去,只见隐隐约约的黛色山脉连成一片,两岸垂柳刚发了新芽,给早春的湖岸添了些朦胧的青绿。
“雨水才刚过没几天,这些树木便一夜间抽芽了。冬日里的萧索也随之一洗而空。”箫云皎深吸了口气,早春的气息充满了整个胸腔。
“无论旧岁冬日多么苦寒,只要熬到了开春,总能为自己挣来新生。”
“所以年年,你想为自己挣一个新生吗?”
苏年年侧身看着这位东晟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冬日暖阳照在她的身上,连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光晕。世人皆说长公主殿下荒淫无度,蛮横霸道,可她却觉得此刻的长公主就像下凡的天神一般。
柔和,宁静,坚定,宽容……
她不可置信般喃喃道:“年年……真的可以吗?”
箫云皎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你只需告诉本宫你心中所想。”
“我想要的。”
苏年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脱口而出了心中所想。明明她与这位长公主只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可她就是没有理由的相信她会帮助自己。
“年年只想今后,天下清正之辈永不再受欺压,女子可以不被当做男子的附庸,能够堂堂正正凭自身本身立足。”
这话说的十分大胆,何况是在公主殿下面前如此说。苏年年心里激荡不已,不只是害怕,更多的是盼望有一知音的期待。
箫云皎笑得灿烂,“好。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
苏年年虽然表面盖着一张天衣无缝的面具,但在面具之下,却是一颗坚韧不屈的心。
“本宫也觉得,总有一天,女子也可以不被世人的偏见所累,闯出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