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忽闻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从河面上传来。 岸边的二人顺着声音望去,但见碧波粼粼的水面上,一叶扁舟沿着河岸顺流缓缓而来。一位高大挺拔的男子负手立于船头,胸前的美髯随风微微飘起。 鹿宁盯着小舟上,随口问道:「船上那人穿着官服,殿下可认识?」 羽枫瑾定定地看着小舟上的人,忽而微微笑道:「能有此胸襟和气魄的人,除了咱们盛名天下的夏首辅,还会有谁!」 话音方落,就听得桨声响起,小舟已缓缓荡了过来,稳稳停在了岸边。船上的男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捋着长髯,昂首阔步走上岸来——正是内阁首辅夏云卿! 他笑容可掬地走向二人,向羽枫瑾拱手笑道:「原来翊王殿下也有如此雅兴在此欣赏月色,还有佳人相伴!」 羽枫瑾微笑着为鹿宁介绍道:「鹿帮主,这位是咱们的内阁首辅夏云卿夏大人!」 鹿宁忙抱拳拱手,莞尔道:「常听到殿下提及夏大人的鼎鼎威名!今日终于有幸能一睹您的风采了了!果然名不虚传呢!」 夏云卿眼睛一亮,捋着长髯大笑道:「能得到殿下的赞扬,乃是老臣的荣幸啊!」 羽枫瑾微微一笑,指着鹿宁向他介绍道:「夏大人,这位是江湖第一大帮,马帮的少帮主——鹿宁。」 夏云卿惊讶地看向鹿宁,抱拳拱手敬道:「没想到面前站得竟是位女中豪杰,老夫真是失敬失敬啊!」 受到首辅的夸奖,鹿宁脸上难掩笑意,忙问道:「首辅大人客气了。既然大家今日都有雅兴在河边散步,夏首辅可愿与我们同行?」 夏云卿别有深意地看向二人,笑着问道:「能与二位同行是老夫的荣幸,只是不知……是否会打扰到殿下和鹿帮主?」 鹿宁双颊一红,侧目看向羽枫瑾,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随即,羽枫瑾笑着抬手示意:「有幸与‘浓墨宰相一起散步赏月,乃是一件风雅之事,又怎会是打扰呢!」 夏云卿抱拳拱手,大笑着说道:「好,有殿下这句话,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逐光湖面上泛着落日的倒影,点点刺眼的光芒闪烁在波纹中,三个人的身影沐浴在夕阳的逆光里,气氛甚是惬意自得。 「首辅大人今夜怎么有雅兴泛舟湖上,欣赏月色?」羽枫瑾随意地问道。 夏云卿想要开口说话,却略一迟疑,看了眼身旁的鹿宁。 羽枫瑾会意,忙说道:「夏大人有话但讲无妨,鹿帮主不是外人!」 夏云卿扬起嘴角,叹道:「老夫相信,平阳侯的案子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羽枫瑾一挑眉,奇道:「哦?何以见得?」 夏云卿转头看着他,笑问道:「不知殿下可曾听闻安南内乱之事?」 羽枫瑾和鹿宁默契地相望了一眼,淡淡笑道:「本王略有耳闻。」 夏云卿负手而立,放目远眺,怅然道:「安南之乱,起祸根就在于外戚专权,这正好给皇上提了个醒:再如此纵容平阳侯、刘炳文等人,怕是江山会风雨飘摇!想必皇上很快就能想明白,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处理平阳侯的案子!」 羽枫瑾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首辅大人所言极是!皇上最忌讳大权旁落,如今平阳侯父子虽然暂没表现出对皇位的威胁,可他与刘炳文的联盟已让皇上看到苗头。如果他们此时还不自知,继续作茧自缚,相信皇上很快就会出手的。」 提及二人,夏云卿登时双眉一竖,冷哼一声:「刘炳文和平阳侯一党狼子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一面阻止 老夫彻查此案,一面用肮脏的手段抹黑老夫。殊不知,这是在自掘坟墓!」 羽枫瑾微微一笑,又试探道:「这件事幸得有首辅大人坐镇,一直锲而不舍才会让皇上下决心调查此事,只是不知首辅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夏云卿沉吟了一下,不答反问:「恕老夫直言,皇上命殿下彻查平阳侯的案件,不知殿下有何进展?」 看来夏云卿还是不能彻底相信自己,始终觉得皇室宗亲定会相互包庇。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表明立场,否则就无法与夏云卿联手的机会了。 一声叹惋后,羽枫瑾缓缓开口:「此事不用再查,能给平阳侯父子定罪的证据,本王均已掌握。」 「那殿下为何没交给皇上?」夏云卿大吃一惊,倍感意外。 「因为时机不对。」羽枫瑾依旧一脸平静。 「那殿下觉得何时才是对的?」夏云卿的口气又开始咄咄逼人。 羽枫瑾平静地看他一眼,解释道:「皇上一心想要包庇平阳侯父子,就算首辅大人现在将所有证据都交上去,只要皇上觉得这些都是假的,是有人在构陷平阳侯,那所有人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夏云卿静下心来沉吟稍许,笑道:「殿下的意思老夫明白了。你是想将此事闹大,大到皇上也无法收场的地步,倒时候再给出致命一击,皇上即便有心袒护也不得不处置二人了,对吗?」 「首辅大人睿智!」羽枫瑾一拱手,又道:「不过这件事还请首辅大人暂时保密,一旦走露了风声,平阳侯父子定会破釜沉舟,和你我二人死拼到底的。到那时,我们就满盘皆输了!」 「这一点老夫自然明白!」夏云卿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叹道:「老夫还一直担心殿下念着孝康太后,会对他们偏袒包庇呢。如今看来,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殿下恕罪!」 说着,他向羽枫瑾抱拳深施一礼,态度诚恳又谦卑。 「首辅大人这话严重了!」羽枫瑾连忙将他扶起,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之所以如此做,也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孝康太后对本王的养育之恩,恩深似海。本王不希望有人打着她老人家的名义,在朝中为非作歹,丢了太后的脸。更何况,如果孝康太后还在人世,一定不会纵容她的亲人这样祸害北渝江山的。」 夏云卿捋着胡须长叹道:「殿下所言极是啊!这件事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养虎为患会后患无穷啊!」 羽枫瑾连忙抱拳拱手,正色道:「这件事还得劳烦首辅大人打头阵,本王一定竭力相助,与您里应外合!」 夏云卿拱手回礼,朗声大笑道:「好,一言为定!老夫会尽快想个万全之策!」 二人正说话间,羽枫瑾一瞥之间,忽然发现鹿宁神色紧张,不由得问道:「鹿帮主,你怎么了?可有发现了什么异常?」 鹿宁警惕地环顾四周,低声道:「从方才遇到夏首辅后,我就发现这一路上总有人跟着咱们。」 听她这么一说,羽枫瑾连忙四下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突然多了许多人: 这些人形迹可疑、面目狰狞、孔武有力,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暗藏兵器。他们在街上转来转去看似在闲逛,可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往三人这边飘来。 羽枫瑾暗暗心惊,猜想着对方究竟是张亨派来的,还是来自安南? 可待他再细细观察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才赫然发现,这些人关注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边的夏云卿! 羽枫瑾的脸微微一沉,向夏云卿低声问道:「夏大人,你可与什么人结怨?这些人看样子是奔你而来的!」 夏云卿却哈哈一笑,满不 在乎地说道:「这些人跟着老夫有段日子了,也不知是张亨的人,还是那些被老夫裁撤的冗官、冗兵。不过,二位不必害怕,这么久了他们也没动过手,想必只是想要威胁老夫罢了!他们却不知道,老夫是最不怕被威胁的!」 「这些人满身杀气,一看便是来者不善,夏大人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让鹿宁神色紧绷,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羽枫瑾相信鹿宁的知觉,也相信自己对这些人的判断——他们绝不是威胁这么简单,每个人眼中都写着毫不遮掩的杀意! 他当机立断,向夏云卿建议道:「今日天色已晚,夏大人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暗箭难防,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鹿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即刻向夏云卿毛遂自荐:「小女不才,会些拳脚功夫,这一路上怕有人起歹心,不如我送首辅大人一程吧!」 夏云卿听二人这样说,也不再推辞,三个人立刻调转了方向,往夏云卿的府邸走去。回去的路上,三人突然变得格外沉默,夏云卿依旧昂首挺胸,可羽枫瑾和鹿宁却明显感到,周围的氛围渐渐诡秘。 羽枫瑾凑近鹿宁,压低声音问道:「鹿姑娘,这些人看上去都是专门的打手,若是动起手来你有把握吗?」 鹿宁迟疑一下,谨慎地说道:「如果不是个中高手,我一个人应该足以应付!」 说着,她摸向腰间,却猛吃一惊:本想着今日只是散步,不但换了这身束手束脚的长裙,连半件兵器也没带。若一会儿真动起手来,她一个人怕是难以护住两个人!想至此,心中不免担忧。 羽枫瑾看出她的不安,便轻声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鹿宁稳了稳心神,强颜欢笑着:「没什么,殿下放心,只要有我在,您和夏大人都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我还派了帮中兄弟在暗中保护。」 听到这话,羽枫瑾不再言语,望着鹿宁的眼中隐有一丝担忧。他担心的不仅是夏云卿的安危,更怕她被卷入其中再受到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