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是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的天气,才过了正午,就开始刮起了大风,天也阴沉下来。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卷走了一半的树叶,或黄或绿的叶子在地上被风携裹着,打着转儿。路边的树又枯黄了几棵,转眼间,阮浪入狱已。 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急停在御守司的门口,马上的人跃下马背,便推开前来询问的守门人往里走去。从始至终,他没说一句话也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御守司的看门人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如今的燕荣早已不是翊王身旁的小跟班,而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其地位甚至在王璟之上,手中又握有金甲卫,谁不怕掉脑袋,敢和他过不去? 刚一迈进门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皮鞭的抽打声,却听不见半点哭嚎。 不用也知道,这声音来自于那地狱般的刑讯室。 燕荣不顾御守司衙役的阻拦,一把推开刑讯室的门,却被里面的场景镇住了: 牢房中四角各连着一条胳膊粗的铁链,铁链的尽头是一个大铜环,铜环穿过一个半人半兽、不成人样的囚犯的手骨和脚骨,将他死死钉在牢房正中。 还有一条粗粗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吊在房梁之上。任他有力拔山河的力气,也使不出半分,只能任凭人践踏! 燕荣呆立了半天,才认出来——此人正是阮浪! 才几日不见,阮浪已满脸虬髯,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直垂至颈,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简直如同荒山中一头受伤的野兽。 燕荣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骂道:王璟真够心狠的,对待自己曾经的同僚,竟下了如此狠手! 「呦,这不是金甲卫的新晋统领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知是谁通知了王璟,他在一群狗腿子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赶来了。 「久闻御守司大名,今日得空便来开开眼!」燕荣从阮浪身上收回目光,懒懒地说了一句。 「呦!」王璟听到这话突然来了兴致,立刻招来两个狗腿,吩咐道:「既然燕统领这么感兴趣,还不赶紧给他展示一下?」 两个狗腿拿过皮鞭,兴致勃勃地走到阮浪身旁,挽起袖子就开始抽打起来。 一鞭子下去,那些刚刚止住流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溃烂。奄奄一息的阮浪忍不住痛吟了一声,便死死咬着牙再不吭一声。 王璟引着燕荣坐下来,不过命人送来了酒菜,得意地向他炫耀着自己刑讯的「光荣历史」和那些惨无人道的刑讯方法。 燕荣的注意力一直在阮浪身上,听着王璟在耳旁不停地炫耀,他终于受不了,立时喊道:「够了!」 行刑的狗腿被叫停,立刻看向王璟。 王璟喝了一口酒,揶揄道:「怎么了?燕统领不是好奇吗,怎么才看到这儿就受不了了?精彩的都在后面呢。」 燕荣掏了掏耳朵,皱眉道:「我只是觉得这鞭子声有些刺耳!」 王璟一摆手,那两名狗腿子便拿着血淋淋的鞭子退下。 「燕统领大驾光临,想必不是参观这么简单吧!」王璟斜眼看着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燕荣不予理会他的调笑,指着阮浪问道:「我记得他好像是你的人。怎么,你们御守司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王璟不知阮浪和燕荣的交情,便直言不讳:「这厮杀了御守司里几个衙役,犯了死罪!」 燕荣一挑眉头:「难怪你会如此对他。」 他拿起几杯喝了一口,故作漫不经心问道:「不过,说到御守司的衙役,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前几日,我在别馆中喝酒时,看到你的几个手下,借着酒意调戏海棠和春樱。」 王璟脸色微微一沉,继而笑道:「这不可能。我的手下都知道,海棠和春樱是我的人,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 燕荣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吧!加上海棠和春樱又太迷人了。这两个色胚就壮着胆子去调戏。」 见王璟脸色比方才更难堪,燕荣继续说道:「不过指挥使放心。潇湘别馆的歌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既然指挥使将她们包下,她们是不会接别的客。两位歌姬没给他们好脸色,还扬言要将此事告诉给指挥使,那几个人便灰溜溜地离开了,我估计他们自知得罪了指挥使,所以不敢再回来了。」 「那几个御守司长什么样子?」王璟斜睨着他,有些将信将疑。 燕荣仔细想了想,才道:「他们都穿着飞鱼服,我也没记住脸长得什么样。只记得其中一个人,长着一双三角眼儿!」 「妈的!竟是他们!」王璟怒骂了一句,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指挥使这是怎么了?」燕荣故作吃惊,继而又装作恍然大悟:「莫非那几个人就是你失踪的手下?」 王璟微微眯着眼,脸色更加阴沉。 「那看来指挥使是冤枉他了。」燕荣自然是指阮浪。 阮浪被关入狱后,平四就立刻找到了翊王。他知道此时只有翊王出面才能救下阮浪,否则阮浪必死无疑! 可自打接受了顾之礼的联盟提议后,翊王就有意躲着所有人避嫌,省得自己太出风头。再者,他也是有意要试炼阮浪,就更不便出面。 不过,他还是派出燕荣前来救急。幸好燕荣来得及时,此时的阮浪只剩下一口气了。 然而王璟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不得不说,燕统领来得还真是巧。我这边刚失踪了几个手下,将阮浪给抓起来,你就跑过来送信!莫非御守司衙门出了内贼,搬出你这尊神像来救阮浪狗命了?」 燕荣微微一怔,继而大笑道:「这样说来的确有些巧合。不过,我与阮浪并不熟识,何来为他求情之说!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的确有其他目的。」 「呵,我就知道。」王璟脸上挂着看穿一切的轻蔑。 燕荣端起就别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刑讯室内的衙役。王璟会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屋内的衙役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可燕荣还是盯着阮浪,又道:「事关首辅王大人,若被闲杂人等听去了,可不好吧!」 王璟歪了歪嘴,让平四将阮浪松绑,并带回牢房休息去了。 「行了,这里没有别人了,燕统领还是别卖官司了!」王璟越来越没耐心了。 燕荣又喝了一口酒,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听闻首辅大人回乡探亲,不日就要归京了。」 「没错。」王璟爱答不理的。 王肃在官场上臣服多年,终于登上了首辅之位。虽然次辅只比首辅矮了半级,在朝中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地位。 美梦成真,王肃立刻以首辅的身份回乡祭祖。不过,在坟头烧纸告慰他那位醉心权利的父亲是次要的,从京城到老家这一路上炫耀一下,顺便搜刮沿途的府衙,才是王肃真正的目的。 三个月前,王肃从京城出发,绕着北渝周游了一圈儿。直到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才让王肃往回赶,不日就会抵达盛京。 燕荣端着一杯酒凑过去,低低笑道:「王肃大人如今不但身负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之职,还成了内阁首辅,这可是北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荣光。」 「那是自然。」王璟微微抬起下巴,神态甚是得意。 「这次首辅大人回京定会备受关注,所以我在想,要有一个别开生面的迎接场面,才 配得上他尊贵的身份。」燕荣谄媚地看着他。 王璟有些惊诧:「没想到燕统领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只是我到现在还未想出一个精彩的点子!」 「那我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个绝妙的想法奉上!」燕荣挑了挑眉头,立刻凑到跟前和他低语了一番。 「妙!果然是个精妙的点子!」王璟听完之后眼前一亮,连连拍掌,口中更是赞叹不已。 「只是……」王璟突然犹豫起来:「如此排场若被皇上知道,怕是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燕荣一拍他肩膀,怂恿道:「放心。以首辅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享有这样的殊荣是应当的。皇上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 王璟听得连连点头,甚是赞同。此时,他再看向燕荣似乎也没觉得那么讨厌了。他提起银壶为他斟了一杯酒,顺势问道:「要准备这样一场欢迎仪式,燕统领费心了!如果燕统领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家父,我一定帮你转达!」 燕荣慢慢喝了一口酒,微微一笑:「那就麻烦指挥使代我向首辅大人问好。顺便告诉他,日后用得着我燕荣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王璟猛地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放心,这句话我一定带到!」 今日燕荣的表现着实让他震惊:以往燕荣跟随翊王时,和王璟的关系十分紧绷。没想到,自从燕荣离开翊王之后,脑袋突然开窍了,竟也开始玩起官场上那些手段了。 燕荣离开御守司时,王璟难得地将他送至门口。看到王璟对燕荣的态度,手底下的那些狗腿子立刻对燕荣恭敬起来。 平四前来了燕荣的白马,燕荣刚要跳上马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嘱咐道:「对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指挥使大人。」 「燕统领有话直说。」王璟的态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