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柽唇角抽了抽,心想这怎么还叫上老二了呢?忒也难听,怕不是平日里心中就这么称呼的吧!
他大声道:“爹爹,那应奉局号称东南小朝廷,江南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至八十腐朽老汉,下至牙牙学语孩童,莫不知此件事!”
道君皇帝脸色铁青瞅向赵柽,若是朝堂其他人说此话,哪怕蔡京童贯,他也是不信的,只想是嫉妒朱勔,彼此攻讦,但自家孩儿却断然不会撒这个谎,因为这座江山是赵家的,只有自家人才最留意这种事情。
赵柽继续道:“孩儿害怕夜长梦多,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只留下两个活口秘密押送京城,剩下的全部就地正法,都杀了!”
“至于那百万两白银,还有珠宝地契等物,都是从朱勔家中搜出来的,而且孩儿还听说……”
“听说什么?”道君皇帝急忙问道。
“孩儿听说这朱家远不止这些家财,但却没有抄查得到,孩儿怀疑……”
“怀疑什么?”道君皇帝竖起了耳朵。
“孩儿怀疑这朱家和贼酋方腊的魔教有所勾结,那多出的钱都给方腊资兵了!不然为何方腊起事许久,朱勔都不奏报上来,一直藏着瞒着?岂不是为了贼酋拖延时间!”
“竟是如此!”道君皇帝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越想越是这么回事:“那……王黼也曾瞒报,岂不也……”
赵柽微微露出沉吟:“王黼孩儿却是不知,也可能是与朱勔交好?倒是没什么证据通贼。”
道君皇帝这才缓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却是不能再用了,不能再用了。”
赵柽眼角余光瞄了瞄道君皇帝,继续道:“而且孩儿杀朱勔,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父皇和三哥儿着想!”
道君皇帝纳闷道:“此话怎讲?”
赵柽慢慢道:“江南士族在江宁被屠戮大半,这件事情总要有人问罪,王汉之虽然是江南东路安抚使,但在金殿之上,父皇曾命三哥儿坐镇两江,他不在有战事的江东路镇守,以扼贼道,反而率兵跑去了江西安稳之地,这岂不是失职?若无士族被杀也就罢了,可如今死这么多人,却是难咎其责。”
道君皇帝闻言皱眉:“这……”
赵柽又神色沉重地道:“而且此番死了这么多士族,许多都是朝上重臣的家族,还有些地方官员出身也在其中,这些人总会讨要说法的,爹爹打算如何应对?”
道君皇帝眉头紧皱起来:“此事……”
赵柽道:“方腊江南贼事,或由朱勔鱼肉百姓,巧取豪夺,横征暴敛而起,或他就是贼首之一,故意扰乱地方,滋动民变,让黎民百姓与朝廷离心离德,那江南士族被屠戮一事,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若是没有他,就没有江南乱事,没有江南乱事,就没有士族之死,爹爹只有灭他满门,才好和朝上群臣交待啊!”
“不错!”道君皇帝双手压住案边:“吾儿所言极是,此事正当如此,朱勔才是罪魁祸首,朕马上下旨言说原委,再讲……是朕命你查抄朱勔,就地处置,以为百官报仇!”
“爹爹圣明!”赵柽礼道,随后沉默起来。
道君皇帝看着他,张了张嘴,此刻不由再想起赏赐之事,立时又尴尬起来。
“吾儿剿贼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封赏?”
赵柽瞅道君皇帝颇有些硬着头皮之意,他也是无奈,官本来就没的升了,至于给钱,你老人家有吗?若不是我带回来百万两银子和珠宝,恐怕西军那边都无法安抚。
“孩儿……不要赏赐!”赵柽可是真心实意说出此话,实在是赏不出什么来了。
“嗯,容朕想想……”道君皇帝搜肠刮肚一番,这才干咳道:“吾儿军功赫赫,勋转十二,就加封吾儿上柱国吧。”
赵柽急忙谢恩,知道也就如此,封不出别的样了。
“至于……”道君皇帝想要再赏些金银,但这金银珠宝本就是赵柽送过来的,再赏回去实在有些难为情。
“孩儿再不要旁的东西。”赵柽忙道:“为国出力,为父皇分忧,乃是孩儿本分,何况家中也不缺它物,就是孩儿在奏折上提到的歙州祝家女子,欲纳进府,还请父皇封个诰命,还有她祝家族兄,提个通判,以示爹爹……对士族之恩宠!”
“此事善,大善!”道君皇帝点头道,封什么倒无所谓,但往出拿钱难为情不说,他也实在是有些舍不得,这封个名头提个通判,既不钱,还能收买人心,却是好事一桩。
看道君皇帝答应,赵柽便即告退,随后往正阳宫看了郑娘娘,让些小的得空去他府上玩耍,便出皇城而去。
这时下午刚刚过半,天色还早,赵柽回府后询问可有旁事,都皆报好,他便命人晚上排宴,让此番随他去出征的手下过来饮酒。
接着去了后宅,和小娘说了会儿话,将此番路上所遇之事趣谈一番,小娘便要去看祝秀娘,并说有孕在身须得细致顾料,不能有丝毫懈怠,她平时清闲,可以照应一二。
赵柽瞅她郁郁,知是久无身孕,心下着忙,便道此事不急,来日方长,见面也不急此刻。
从小娘那里出来,赵柽想了想,小娘纯善,不知祝秀娘对自家怀有恨意,看来还是要将此事如实对她说了,否则难免到时言语尴尬,至于祝秀娘那边他得过去瞧瞧,看有没有作妖。
到了那边院子,赵柽走进,就看荷香正在园内采,青杏拢土,新招的两个丫鬟也在忙碌。
本来荷香青杏都被他复了良籍,回京时要放二人走,但二人不愿,言杭州那边再无什么亲人,便带了回来。
此刻赵柽见四个居然都在园子,不由微微皱眉,他曾叮嘱过祝秀娘身边不能离人,这怎么都跑出来了?
四人见礼,赵柽询问,四人面露难色,却是被祝秀娘支出来的,赵柽言道再不许如此,屋内绝不能离人,便带四个回去瞧看。
打开主屋房门却皆是一愣,只看祝秀娘正站在案之上,离地三尺有余,一手放在腹间,犹犹豫豫想往下跳。
丫鬟们见状吓得“啊呀”一声,就要过去扶她下来。
赵柽双眼眯了眯,冷冷地道:“都不许扶她,让她跳!”
祝秀娘瞅到赵柽,脸色顿时煞白,轻咬嘴唇,微闭双目,不言不语。
赵柽道:“秀娘你尽管跳下,若是孩子命大不受折损,将来还能安然出生,本王会告诉他,当年他娘就是这般不想要他,想要抛弃他,不想他来到这个世上!”
说完他瞅着几名丫鬟,冷哼一声:“谁都不许管她!”
随后,转身摔门而去。
祝秀娘在案之上,呆呆地看着赵柽背影,两行委屈泪水流下。
她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自家下去桌子,然后回到里间榻边,双手捧腹,神情间满是悔意,自言自语:“是娘错了,你才是娘最亲的人,娘,娘再也不会如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