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见帝
赵柽一路走到延福宫门前,两名小宦官正在侍立,他问道:“官家在哪里?”
小宦官忙道:“卑下给王爷带路。”
赵柽点了点头,跟着小宦官来到成平殿前,然后进去通报,片刻出来:“王爷,官家让王爷进去。”
赵柽看着成平殿的门棂,在他印象中道君皇帝极少来这座殿,不由心中纳闷:“都谁在里面?”
小宦官道:“回禀王爷,李相公在呢,还有蔡同知。”
赵柽道:“李邦彦和蔡攸?”
小宦官连忙称是。
赵柽想了想,这两个虽然位高权重,但平素里哪有什么正事,进宫就是找道君皇帝玩乐,也不知今日又弄出什么样来。
他眼下要讲的是家事,让这两个听见不好,虽然两个都和蔡京不和,李邦彦不必说,恨蔡京大权独揽,至于蔡攸这个蔡家大公子最近接连上本参劾三弟蔡翛,甚至恳请道君皇帝处死蔡翛,已经和蔡家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可既然来了,总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进里瞅瞅再说,家事不家事的,让两个听到哪怕不好,也可以敲山震虎,由两个传出消息,让蔡家知道自己的态度。
进了成平殿大门,就看里头灯火通明,尽管外面还是白昼,但殿内却点了许多火烛,道君皇帝正坐在案后笑得前仰后合。
再瞧殿内前方,李邦彦身披一张虎皮,头戴虎帽,身后拖着条长长的虎尾,扮做大虫在地上轻啸叫吼。
赵柽一下就惊到了,别说还真有那么几分惟妙惟肖,这李邦彦是见过真老虎的,声音模仿得也像,浪子宰相果然名不虚传。
可就算再像,你毕竟是当朝少宰右丞相,这般演戏兽禽,取悦君王,成何体统?
赵柽皱了皱眉,地上李邦彦看到他进门,也不起身见礼,反而是依旧做虎状,连用了扑、掀、剪三招,似是炫耀,又似讨好,不知用个什么法子,虎尾打地“啪啪”作响。
赵柽气急而笑,这可真是荒了大唐了,也不怕将来史书记载,遗臭万年?
这李邦彦是有前科的,出丑邀宠,并非头次。
他出身怀州银匠之家,家中算有财产,生得美风姿、少倜傥,受父亲李浦影响,从小喜诗文,好交游,经常呼朋唤友到家中吃喝,又好施舍义气,这点倒和宋江比较相像。
只不过宋江交往的都是绿林好汉,江湖大贼,这李邦彦则是交往寒士读书人。
每遇到有进京赶考的举子需要接济,必出手大方,所以但凡河东举人入京者,一定会取道怀州拜访他,如果要添置什么东西,李邦彦会和父亲李浦马上停下手上事情帮对方备办,而且又资助路费,因此他声誉渐渐鹊起。
后来得过他救济的寒士举子得第升官,念他好处,便思相报,这些人核计一起,竟齐心协力地将他荐举补入了太学。
他借此种人脉在东京行走,无往不顺,大观二年时,道君皇帝赐他进士及第,授任秘书省校书郎,试任符宝郎,从此正式步入仕途。
这人因在民间市井长大,熟习猥鄙之事,向来对答敏捷,擅长做戏,行为放荡不羁。
他喜欢蹴鞠,脚法细腻,样繁多,不下年轻时候的高俅。
又喜欢写荤段子艳词小曲,但凡他写了新段子,就有青楼来买,回去让姐儿们唱给客人听,无不叫好。
他又常常把街市俗语编为词曲,人们争相传播,他洋洋自得,自号李浪子。
李邦彦姿仪秀美,道君皇帝就吃这套,于是得宠,宫中每次宴饮,他都会客串成倡优伶人,在宴会上插科打诨。
有一次,是他刚刚升上少宰的时候,道君皇帝开大宴,他事先将生绡画成龙文贴体,就是在一种薄而透明的丝绸上绘画了飞龙形状的纹图案,制成紧身衣裳,贴肉穿在里面,假做纹刺,准备在宴席中表演杂戏。
等到酒过三巡之后,王黼先上了场,脸涂青红,穿着短衫窄裤,完全是个丑角扮装,和倡优侏儒们一道表演,看得道君皇帝兴奋不已。
他见时机成熟,紧接着跳了出来,扮一名街头酒徒,酒徒喝醉酒的丑态他淋漓尽致地表演出来,惹得道君皇帝笑得不行。
他随后越演越来劲,竟学酒徒心热脱衣,那脱衣的样子与真酒徒无异,接着扭起曼妙的腰肢,杂以各种诸如抛媚眼、甩臀、提胯、勾小指头的挑逗的动作,“宣示文身,时出狎语”,众人大惊,接着是大笑不已,道君皇帝笑得上不来气。
可这脱下去,露出了假纹身,虽然是一层薄薄丝绸,道君皇帝也觉得有些太不像话,借着酒劲,操起旁边侍卫仪仗棍棒,口里叫道:“酒鬼无赖,该打!
这李邦彦在前面跑,道君皇帝持棍在后面追,众大臣笑个不停,真是热闹非凡。
道君皇帝边追边让他穿衣服,李邦彦不穿,绕着满场臣子四下奔走。
一时间,叫骂声、嬉笑声、打闹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待闹得差不多了,李邦彦便逃到廊下,攀着梁柱,像猴子一样“嗖嗖嗖”地爬了上去,然后学女子娇滴滴地向道君皇帝求饶。
道君皇帝跑得累了,命宦官传旨:“可以下来了!”
这时郑皇后和众嫔妃从后殿过来,听到笑闹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进来观看。
眼前情景顿时让郑皇后差点气炸了肺,怒道:“成何体统,下来!“
道君皇帝看郑皇后来,脸皮过不去,也道:“下来吧,下来吧。”
李邦彦在梁上却毫无羞惭之色,竟还风情万种,笑嘻嘻地对道君皇帝吟咏道:“黄莺偷眼觑,不敢下枝来。”
郑皇后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指着李邦彦骂道:“宰相如此,如何治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