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语施施然引路于前,前方是一座绿草如茵的山丘,山丘上的树奇高无比,叶子生于树杆顶端,如同几把长长的蒲扇,轻摇慢晃送出习习凉风。
他们从侧面绕过山丘,视线前方蓦地一亮,一座宫殿翩然立于海边,日光沐浴下整座宫殿银光焕发,如一灵动仙子慵懒斜卧于岸边。
细看之下,冰晶为柱,明珠掌光,穹顶宫壁无不琼光流转,雾气缭绕,宛若冰雪世界玉砌银装,晶莹璀璨。宫殿外围笼罩着一层梦幻泡影般的法盾,保其不受日光水汽侵蚀,乃水族冰凝宫。
冰凝宫,顾名思义,通身俱由寒冰筑成。人行于内,却只觉风清气凉,分毫感觉不到寒冷刺骨。雷少初到异乡,看什么都新鲜,偶尔瞥过其他几人神色,似乎都不太好看,他这才想起苍和山刚经历一场血腥暴/乱,勉强克制了些。
冰语领他们几人住进医师殿,之后便有族中医师到来,给他们逐个诊治。冰语一直在旁关照,以礼相待。她蕙质兰心,长了一副出水芙蓉的模样,看得雷少恍惚间有些乐不思蜀。
一舟的母亲,即是水族现任族长,水容川。父亲原是土族沙长老,卸任之后久居蓬莱。在这里,一舟用回了她的本名,水长溪。
在长溪少主的房间里,她正打坐于榻,老老实实由大医师诊脉,水君和沙老坐于一旁,垂首无言,听长溪如实供述在外期间的遭遇。
水君一身月白君袍,本是眉清目秀、天生丽质的标致美人,却因常年面无表情而显得冷若冰霜,无悲无喜,眉宇间不怒自威。只有听到琴姨中毒时,脸色才起了一丝波澜,修眉敛黛,忧心甚切。
长溪觉得她娘把仅剩不多的柔情统统留给了沙老和琴姨,对自己永远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相比之下,沙老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如同千里冰川之上高悬的那轮皎洁明月,成为她整个童年当之无愧的白月光。
她战战兢兢交代完,如履薄冰,生怕水君之怒当场发作。
然而,水君却对她弄丢水龙珠一事置若罔闻,甚至连苍和山上血流成河的惊天大案也不闻不问,反而格外在意另一段小小插曲,若有所思地道:“归元真气......”
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后,她偏头看向大医师。
大医师立刻领会到君上意图,颔首禀道:“那是天生地养的一股灵气,因缘际会进入少主体内,万幸没有生出什么波折事端。若是能与自身灵力融合,可得升华之效。属下只能以调理之法循序引导,能否完美融合,也要顺应天意。”
她说话时眼睛半闭半睁,语气莫测高深,长溪总觉得大医师神神叨叨,看上去不像妙手仁心的医者,倒像个给人算命的半仙神棍!
水君凝眉蹙目,似乎对所谓天意之说不以为然。她言道:“水族与归元仙师渊源匪浅。他的归元大法是在水族闭关所悟,水龙珠也是那次功法大成炼出的法宝。归元真气自他陵寝孕育而出,最终进入你体内,说起来更像是因果。”
得,因果,这位比半仙还玄乎!当然她只敢腹诽,万万不敢这么和她娘说话。于是她换了一个角度,尽量正经地问道:“什么是归元大法?”
沙老安坐于旁沉默良久,见水君陷入沉思未曾开口,似乎懒得回答,他便接过话茬,徐徐开口道来:“万物有灵,万元归宗,当年仙师的归元大法横空而出,震惊于世。可惜没有传人,后世无缘亲眼得见。”
眸中映过水君凝眉不展的脸色,他宽慰道:“没那么糟糕。仙师既与水族有如此渊源,他身去后留下的一缕真气,在溪儿面前单独显灵,或许正是因为水龙珠。此乃认主行为,和那只凤凰一样,本身并无不妥之处。”
他嘴上说着并无不妥,脸上却同样愁容满面。水君掀起眼帘,只看了一眼便问道:“既无不妥,你在担心什么?”
沙老自知瞒她不过,叹道:“若真是仙师遗泽,只怕后患无穷。”
长溪如坠云里雾里,苦思无果,最终大逆不道地认为,她爹更玄!一家子都是半仙,故弄玄虚!
作为这里唯一的正常人,她觉得,苍和山上不知情况如何,水龙珠和丹心下落不明,她只有先尽人事再听天命,而今之计,只有稍作休整,尽快赶回苍和山查明缘由。
水君单手扶额,另一手虚虚抬起,挥了两下,屋内侍者连同大医师齐齐躬身行礼,退出屋去。待到屋内只剩他们三人,水君扬手在四周加了一道隔音咒,可谓慎之又慎。
准备工作做足了之后,她才语重心长地提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年以来,并无外人进到这里。你的外出是绝密,那个黑袍人既是冲你而来,自然早已识破你的身份,必定有一个与你相熟之人看出了端倪,此乃其一。”
她站起身,在屋内负手踱步,气度依旧雍容:“其二,此人知晓塔底暗门,对苍和山极其熟悉。选择蒙面,或许他一贯如此,或许是混淆视听、防止被人认出。他极有可能一直隐藏在苍和山上,黑袍人既已现身,谁没有出现在现场?最后一个疑点,你们为何被离奇迷晕,提前带到塔底?”
水君条分缕析,头头是道,信息量颇丰。长溪不禁叹为观止,仅凭叙述居然能想到这么多!这种头脑是我等肉眼凡胎配有的吗?!
顺着水君的思路想下去,当日山主离山、长老余三,门人弟子中的佼佼者她都亲眼见到,身法均已确认。攻击傍晚开始,中午她们就被人迷晕,中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如果需要迷药才能抽身,那就是当时身在醉仙居现场的人!
当时并无外人,几个朋友在方才大战中已能确认无疑。而没有出现在扶苍塔底、令她无从辨识的,只有......已经倒在上一层的武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