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回各自的食案,盖起双手端起漆耳杯道:“先喝酒,先喝酒。”说完呡了一口。普离警惕地盯着他,也呡了一口酒。
盖起笑道:“你我貌似敌对,其实也没有什么怨仇,各为其主罢了。丞相府、京兆府,都是朝廷府衙,自有天子管着,我们尽些本分也就是了。对吧?”
普离听了这话,低头不语,只顾吃菜喝酒。
盖起道:“今日的酒钱,可是报告了丞相府婢女之死得到的犒赏?”
普离抬头惊讶地注视着他,迟疑片刻,点点头。
盖起双手一摊,道:“我今日的酒钱,是报告了京兆尹将兴师问罪得来的犒赏。”
两人相视片刻,旋而哈哈大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盖起问道:“普兄弟不是长安人氏吧。”
普离道:“我是益州广汉人氏,来长安不过一年。到京兆府做事也就几个月。京兆尹觉得我面生,可以充当细作。”
盖起点点头,道:“我在长安许多年了。普兄弟,要我说啊,丞相府、京兆府,他们之间的那些龃龉,不是我们该操心。主人家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尽些家仆本分而已。若是要伤到性命,还是早早避开为好。”
普离若有所思,盖起又说道:“普兄弟,我心直口快,你听了也就是了。你是京兆府的人,但我还是要说,京兆尹赵广汉虽有才能,但性格乖张,行为暴戾,不似丞相老成,他日必然惹祸。”
普离听了脸色煞白,拱手道:“我是外乡人,那里搞得清楚这种事情,多谢盖兄提醒。”
盖起道:“这不用谢。以后你做你的细作,我做我的细作,我们各为其主,终究还是为了赏钱。是也不是,心里明白也就是了。”
普离频频点头,道:“若有凶险,还望盖兄提醒。”
盖起回道:“这是自然的。”又笑道:“出来许久,也吃饱喝足了,先告辞。”便起身走了。
普离也没心思喝酒了,呆呆坐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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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赵广汉将丞相府搅得鸡飞狗跳,当事人来弟却悠悠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先是白茫茫的一片,渐渐的,景物清晰了起来。自己躺着卧榻上,周围围着轻幔,随风荡漾,再往上看,似乎是屋顶,有几根木梁和两排整齐的椽子。她心中疑惑,这是什么地方?思忖片刻,恍然大悟,自己是投水自尽了,这里应该是天上了,又奇怪天上的屋顶怎么与人间没多大区别。
她想坐了起来,却感觉浑身疲软,使劲憋了一口气,双手撑地,终于坐了起来。
她晃晃脑袋,又揉揉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却听得扑哧一声笑,转头看去,是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姑娘,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瞧着她。
来弟先是一惊,继而释然,心想这天上也不孤单。她也不怕生,道:“我叫来弟,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