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 在敕乐野的眼中,阴山要塞已经和废墟已经没有了区别。 他也不明白,赵氏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工夫,建一座绵延这么长的……泥城! 作为狄国的主战派,他的手下一直在密切关注阴山以南的一举一动,自然非常清楚赵氏的举动。 先搭钢架子,再装木板子,最后灌进去了一桶桶的泥浆。 这个过程,动用了无数的工匠乃至军队。 各种大型的器械,再辅助以高阶的修炼者。 几个月的时间,用这座泥湖的要塞,几乎堵住了阴山缺口所有险要的地形。 可堵得再严实。 它也是泥湖的啊! 敕乐野的下属收集信息很全面,就是灌入泥浆一段时间之后,这些中原人就把外面的木板拆了,只剩下了灰色的泥土坯,看起来挺结实,上面能站很多人,只是每逢下雨都要做挡雨措施。 这些中原人,完全是为了挡住狄国的进攻,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不下雨的时候。 这要塞造成的地形优势,的确能给狄国带来很大的麻烦。 但现在要下雨! 而且魏韩两家人说得还保守了! 看着滚滚而来的黑云。 这不是大雨! 而是暴雨! 就凭这些中原人的玩闹一样的挡雨措施,等到暴雨下起来,不出一个时辰,这座绵连几里的要塞,便会土崩瓦解,轰然倒塌。 狄国骑兵甚至都不用动手,便会有无数中原人葬身泥窝之中。 开玩笑呢? 数十万狄国骑兵按兵不动,遥遥地与阴山要塞对立。 就等着暴雨的到来,等着城墙垮塌的那一刻,对泥窝里的中原士兵大肆屠戮。 然后从泥窝里开出一条道,长驱直入,攻回狄国故土。 将那被两脚羊开垦的田地尽数毁坏,洒上草种,过不了几个月便是新的牧场。 当然。 要塞并没有把缺口完全堵死。 但空出的那些地方,全都是恶劣到极致的地形,从那里通过几乎跟送死没有区别。 冲! 硬冲! 真男人就得刚正面。 这城墙看似宏伟,其实脆弱的就跟一层膜一样。 只要轻轻一顶就破了! 狐妖撑着一把紫气氤氲的骨伞,笑意盈盈地看着敕乐野,调笑道:“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此次大战对狄国乃是天时地利人和,敕乐元帅为何还是眉头紧锁?难道已经被中原人杀破了胆,即便这样也担心自己打不赢?” 敕乐野嗤笑一声:“把我们杀破胆?这些中原两脚羊也配?若草原骑兵对砍,我们可是他们胡服骑射的老祖宗!若不是被乾国耗伤了元气,这些姓赵的根本就不可能把我们逼走!” “哦?” 狐妖惊奇道:“那元帅为何事发愁?” 敕乐野以惊人的目力,望着人员稀疏的城墙,嘴角带着一丝讥嘲的笑意:“我是怕这些两脚羊,自己都不相信这泥湖的城墙,自己躲在后面等城墙垮塌,等着我们清理泥障的时候偷袭我们!” 他是真有些担心这个。 毕竟草原骑兵,几乎全部都是轻装上阵。 身上大多都是皮甲,连铜甲都十分罕见。 更遑论器械辎重? 清理城墙塌陷的泥土,的确是一件麻烦事,万一那些中原人憋着这个时候使坏,清理本身就会造成一定的损失。 敕乐野甚至怀疑,这些中原人建造这么多泥墙,就是为了把自己的精兵强将麻烦死。 “咯咯咯!” 狐妖掩嘴直笑:“没想到敕乐元帅居然考虑得如此周全,不过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妖族既然与你们合作,你便肯定会付出诚意。” 她指着旁边啃青草乳酪的牛妖:“这夯货给自己起的人族名字叫做牛牛牛,元帅可知为何?” 敕乐野思索了一会儿。 有些想不明白。 却又不太想在美人面前落了面子。 便从怀里抽出羊皮纸,以部落文字与中原各国文字各写了一遍。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也似乎明白了狐妖的意思。 “很多牛?” “咦?” 牛牛牛露出一丝惊疑的神情:“没想到你这野人还挺有文化!” 他起这个名字,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了这个和他天赋妖法无契合,同时又无比霸气的名字。 敕乐野:“……” 他始终心怀南下入主中原之志,的确学了不少中原文化。 但他感觉这三个大妖,更有文化。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 他戒备地望了狐妖一眼,感觉这些妖族图谋人族领域已久,并非长久合作的良选,这次利用完他们以后,还是尽量避免与妖族接触比较好。 省得到时候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但现在。 还是跟他们保持气氛融洽比较好。 于是他看向了旁边的树妖:“这位树兄为何一直没有说话?” 牛牛牛反问:“你见过哪颗树喜欢说话的?” 敕乐野:“……” 乌云越来越进。 但城墙上却迟迟没有上来人。 就在敕乐野眉头越皱越紧之时。 视野之中,城墙上面涌上了一群身披蓑衣的中原士兵,一个个提着弓箭,跟狄国的士兵遥遥对视。 “来了!” 敕乐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也恰在这时,第一滴雨落下。 牛牛牛吞下最后一口乳酪,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准备干活?” “不急!” 敕乐野赶紧拦住他。 牛牛牛不满道:“不急?那干什么?” 敕乐野噎了一下,这不是刚才一起商量的等雨战术么。 他还以为牛牛牛只是在假装吃乳酪,实际上听得特别清楚。 没想到,人家真的只是在吃乳酪。 敕乐野揉了揉脑袋,沉声道:“等!等他们不战而败!” 牛牛牛问道:“那等多久?” 敕乐野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答桉:“一个时辰吧!” 轰! 天空中闪过一道炸雷。 本来还欲拒还迎的稀疏雨滴,彻底放下了强撑的矜持。 才刚刚开始。 就好像到了**。 倾泻而下,一泄如注。 仿佛把天上的瑶池底部打了一个窟窿,尽数压了下来。 这不是在下雨。 这是在泼水。 就连狄国骑兵这边,都被这狂暴的雨势给波及到了,眨眼之间浑身就被彻底浸透。 本来夏日还有丝丝暑气,被这瑶池水一泼,居然有种发抖的冲动。 于是。 一个时辰过去了。 阴山要塞的城墙丝毫不动。 牛牛牛绷不住了:“一个时辰了,攻么?” 敕乐野也有些懵,咬了咬牙道:“再等一个时辰!” 于是。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阴山要塞城墙仍然安稳如原样,别说化作泥浆倒塌,城墙壁连丝毫溃烂都没有。 这…… 周王室的雨师下的是假雨么? 为什么连土坯城墙都融不化? 还有这么大的雨势,就算融不化至少也要犯涝吧? 怎么地上几乎没有什么积水? 他望了一眼。 哦…… 暗渠都修好了! 这些中原人有病吧,建一个土坯城墙,还修了暗渠? 这暗渠,该不会直接连到中原两脚羊的农田了吧? 晦气! “阿嚏!” 他打了一个喷嚏。 周王室的雨师下的雨有些冷,他刚才只想着留着真气攻城,居然有种着凉的趋势。 随着他这一声喷嚏。 身后打喷嚏的此起彼伏。 牛牛牛有些不耐烦:“又一个时辰了,还攻不攻?” 敕乐野咬了咬牙:“攻!” “等等!” 一旁的狐妖素手轻挥,妩媚的脸蛋上神情有些凝重:“敕乐元帅!你确定这城墙是泥湖的么?这世上哪有泥湖的城墙能顶得住如此大的暴雨?” “那是当然!” 敕乐野笃定道:“虽然我们已经失去家园半年已久,但我手下的斥候却从未忘记这片故土,他们亲眼见到这些中原人将泥土灌进了木头板子里! 中原向来多工匠。 兴许是朝里面加了什么防水的材料? 但就算有防水的泥土配方,这城墙也终究是泥做的!” 狐妖秀眉微蹙,还想问什么。 牛牛牛却有些不乐意了:“胡湖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就这种泥湖的城墙,我一脑袋能撞塌十里!” 说罢,直接走到了骑兵阵营的最前面。 转身看向敕乐野:“派出你的骑兵,我将带头冲锋!” 敕乐野神情微肃,直接吹响了羊角号角。 角声一响,当即有接近三分之一骑兵跟了上去。 妖族的修炼体系跟人族差别很大。 但也不是毫无关联。 这三个大妖的实力境界,大概就在兵人境和悟神境之间。 他们的本命妖法虽然比不过大多数神通的神奇,却是最契合他们修炼天赋的。 值得信赖! 牛牛牛扬天长哞。 身形便飞速膨胀。 很快就化作一头硕大的野牛,野牛体魄健壮,浑身都泛着苍青色的光芒。 虽然体型没有传言中那么大,但这种充满爆炸性力量的感觉,外加脑袋上狰狞的牛角,却让人丝毫不敢直撄其锋。 牛牛牛有些不爽。 似乎被颛顼印压制了不少实力。 又一阵长鸣,苍青色的光芒破体而出。 一字并排,凝成三十六头一模一样的野牛。 敕乐野眼睛一亮。 果然好多牛! 他正准备吹动号角发动冲锋,结果牛牛牛的叫声比任何号角都能催得人热血沸腾。 三十七头野牛夺路狂奔,蒸腾的野蛮妖气,居然让暴雨都落不下来。 近十万骑兵紧随其后。 只是还未近城墙,便有漫天箭雨倾泻而来,骑兵团纷纷架起真气抵御。 虽然仅仅一轮扫射,就让骑兵团折损近乎三成。 但只要牛牛牛撞毁城墙,这些弓手就会变成任人屠宰的羔羊。 牛牛牛对这箭雨抛射,更是浑然不惧,纵然被扎得呲牙咧嘴,也丝毫不减冲锋的凶勐之势。 因为他坚信。 自己这一脑袋下去。 城墙至少要塌一里。 到时候,这些扎自己的两脚羊,一个个都要尝尝牛角的滋味。 三十七道苍青色的光芒,犹如黑夜的流星一样,震惊了城墙上下的所有人。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苍青色的陨星与城墙悍然相撞。 “轰!” 霎时间。 地动山摇。 整座阴山要塞好像承受了惊天的地震,上面站立的士兵几乎站不稳身形。 就连牛牛牛身后的十几万匹战马,都一个个发出惊惧的嘶鸣声。 天地变色。 就连暴雨都似因为这场撞击,而暂停了片刻。 说这威势惊天撼地。 但其实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宏伟的城墙晃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而城墙下的三十七道苍青色光芒,眨眼之间就消失了三十六道。 唯一剩下的那道。 脑袋一歪。 白眼一翻。 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牛牛牛整头牛都是懵的。 他感觉仿佛撞上了传说中的不周仙山。 怎么会这么硬?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他只有一个念头。 你管这叫泥湖的城墙? 众人:“……”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还是李蒙反应得快,兴奋地嗓子都要破音了:“愣着干什么?弓箭手,开射!” 城墙上,一众士兵如梦方醒。 提起弓箭便射。 李蒙刚才心中还有不少担忧,这城墙的硬度和防水性,他虽然有粗略地测试过。 但毕竟是亲眼目睹是泥浆浇灌的,具体强度还有待考察。 后来他还是不放心。 又硬从墨者公会白嫖了一个护城阵法,光是阵法的材料,就掏空了王室小半的灵矿储存。 这混凝土浇筑的两丈厚城墙本就浑然一体,加上这个护城阵法,更是能将冲击力均匀地分散到各处。 如此一来,想要撞塌城墙,就必须把整个要塞都给掀翻。 牛牛牛这一撞,彻底把他的自信撞了出来。 再一轮箭雨覆盖下来。 一众骑兵惊恐万分。 “撤!” “给我撤!” 敕乐野的声带都快喊噼了。 十几万骑兵掉头就跑,没办法踏上城墙的废墟屠杀两脚羊,那他们便是赵氏弓箭手的活靶子。 箭雨覆盖得很快,狄国骑兵跑得也快。 转眼之间。 他们已经撤出了射程范围。 纷纷调转马头,心有余季地看着要塞城墙前的一地尸体。 参与第一波冲锋的兵力,竟已折损四成。 好在没有第一波全部压下去。 不然现在损失肯定已经到达了极为惨烈的地步。 暴雨还在下。 但敕乐野的心情,却已经从一个极端坠入了另一个极端。 顶不住啊! 本来在他印象中随便被大雨冲垮的城墙,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不可撼动的钢铁雄城。 再冲下去。 那就是送命! 狄国接连损失得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损失了。 几乎一瞬间。 敕乐野就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撤!这场仗打不了!” 在最崇敬勇士的北狄部落。 他一日之内仓皇而归,必定会遭到全族人的耻笑。 但熟知中原文化的他,知道什么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虽说有此阴山要塞横亘在狄国的南下之路上,他这一辈子都未必能够看到狄国收复故土。 但也总好过打光所有的精锐,彻底伤了一众部落的元气,被西戎趁机吞并。 一众骑兵扭头就走。 没有丝毫留恋。 城墙上。 李蒙没有要留的意思,凭借城墙之利,他们已经取得了极其辉煌的成就。 若是追上去,便是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跟狄国最凶悍的骑兵对砍。 他做不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只是他能坐得住。 但有人坐不住了。 赵贲整个人都有些懵,他虽然在要塞之后,但一直都有手下汇报刚才的情况。 狄国这一攻一退来得太快,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说实话。 这场战役,他从一开始就很焦虑。 因为他也没想到,这次居然会有人施展大神通在这里下暴雨。 本来下暴雨是件好事,更容易抵挡狄***队不说,还能让战斗变得更加惨烈一些。 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结果谁曾想,二十万精兵,嗖的一下少了十万。 惨胜和惜败,两者可是完全不同的结果啊! 这种事关国运的战役。 惨胜的话。 你再惨也是英雄。 惜败的话。 你再惜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但谁曾想。 这特娘的泥湖的城墙,在暴雨中屹立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融溃的迹象都没有。 甚至那头恐怖到极致的牛妖,连他的本命妖法都施展出来了,居然只是让整座要塞晃了晃。 愣是一个缺口都没打开。 现在怎么办? 狄国已经准备撤兵了。 但父亲…… 不对! 是父王要求的足以挑动起整个赵氏怒火的“惨烈战役”却影子都没见。 若真就这么结束了,大头的功劳肯定都会在李蒙以及负责建造城墙的嬴无忌和墨者公会上。 长平侯一脉,连毛都不会捞到一根。 这可怎么办? 我的大帝之姿该如何呈现? 这场战役。 不能就这么停止了! 至少也得勾引他们回来继续打。 有此城墙,狄国必不可能胜。 只要把他们勾引回来,每收缴一个人头,便都是赫赫的战功。 到时再打得惨烈些。 便能把大部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届时再以这些功劳,提宗室向罗偃讨要好处,只要罗偃不允,还是能挑起宗室的怒火的。 毕竟赵暨与罗偃勾结,在新地各种限制宗室的利益,宗室的怒火已经压抑许久了。 这次。 必须搏一搏! 但这种事情,李蒙怕是不会同意。 赵贲咬了咬牙,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三万亲信,这些可都是长平侯一脉的嫡系青年俊杰。 未来,都会成长为长平侯一脉的中流砥柱。 都是赵郢花了大心思,特意塞过来搞军功的。 虽然预想中的“惨烈战役”会阵亡相当一部分,但剩余的那部分,必然会获得极高的威望。 赵贲当即厉声喝到:“狄国骑兵要逃,莫要放虎归山,给我追!” 一声令下。 三万精兵倾巢而出。 绕过要塞的城墙,从一处隘口直接冲了过去,踏着满地狄国骑兵的尸体,如同疾风一般追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李蒙也是混了多长时间的老油条,短短一瞬间就弄明白这赵贲究竟想要干什么! 副将有些惊慌:“将军!他们追出去了,我们要支援么?” “支援个屁!” 李蒙骂道:“他违反军令,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违反军令?” “可……” 副将无奈道:“可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想做点什么啊?” 李蒙嗤笑一声,指了指城墙下面昏迷不醒的野牛:“那你把那头牛妖给抬上来吧!” 副将:“……” 前线。 敕乐野看到还有追兵敢追过来,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本元帅审时度势,做出了最为冷静的撤退命令。 结果还真有人把本元帅当怂货了? 他算了算城墙上的射程,立马挥兵调转马头。 “给我杀!” 狄国骑兵本身也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宣泄口,哪还有放过的道理? 结果不曾想。 狄国骑兵团刚调转方向。 拿伙中原两脚羊也调转了方向,一边朝这边骑射,一边朝城墙那边撤退。 敕乐野嘴都快被气歪了:“他奶奶的!胡服骑射?射到你老祖宗这里来了?” 赵氏的骑兵在诸国之中相当凶勐,就是从狄国这边偷师到的东西。 他哪能咽下这口气? 当即挥兵追了上去。 只是这伙中原人坐骑实在太好,居然有些追不上。 接近了射程范围,敕乐野当即喝止不追。 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人就是想要引诱自己回城下送命。 敕乐野目光阴沉地看了李蒙一眼,直接转身吼道:“都给我全速撤退!任何骚扰都给我假装看不见!” “是!” 狄国骑兵虽然心里不情愿,却也只能听令,毕竟那座要塞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调转方向。 全力撤退。 但那一伙赵氏骑兵比想象中的还要贱,看他们撤退,自己反而调转方向追了过来。 一边追一边放箭,而且专门朝马腚上射。 一时间马嘶声不断,不断跪地的马匹,也给撤退的狄国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娘的!”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 更何况这些性子本来就暴躁的狄国骑兵。 再加上他们的纪律性本来就不好,就算敕乐野再有威严,也总有不听的。 “娘的!” “这些两脚羊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宰了他们!” 有一个人带头。 很快就有一群人跟随。 敕乐野暗叫不好,但一切已经晚了。 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三四万骑兵调转枪头追了上去。 很快就接近了城墙弓手的射程范围。 赵贲已经兴奋到无以复加,他也没想到这些草原蛮子居然这么经不起挑逗。 自己才稍微撅了撅屁股,他们就立刻兴奋地提枪追上了。 要立功了。 要立功了! 虽说已经被追上,交战之中已经死了不少骑兵,但已经够了。 他抬起头,大声吼道:“李蒙!还愣着做什么,快点点射掩护!” “呸!” 李蒙啐了一口,没想到赵贲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抢夺自己的指挥权。 可偏偏这点还没毛病。 城墙上优秀的弓手不少,完全可以点射掩护,等到收回鱼饵之后,再抛射对进入射程范围内的敌人进行覆盖性打击,这样就能拿到最为漂亮的战损比。 他啐了一口唾沫。 便准备擂鼓下令。 却不曾想。 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前面,并且握住了他的鼓槌。 这个人,很老。 老态龙钟的老。 李蒙有些惊讶:“罗相!你怎么会在这?” 罗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干枯的嘴唇间吐出了四个字:“覆盖抛射!” “什么!” 李蒙悚然一惊:“可是外面都是……” 罗偃声音很虚弱,语气却极其严厉:“殿下将指挥权交给你,就是为了让你被这种罔顾军令之人挟持的么?还是说,你想放回这三万罔顾军令之人,以后去挟持更多的大黎军队?” 李蒙脸色僵了僵:“这……” 罗偃沉声问道:“可还记得殿下临走之前说过,让你关键时刻听我指挥?” 李蒙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道。 “是!” 说罢,便准备去敲抛射的鼓点。 却不曾想,鼓槌被罗偃抢了去。 不顾李蒙惊愕的神色。 罗偃沉声道:“昨晚你吃坏了肚子,该去上茅房了!” 说罢,便在李蒙震惊的目光中,径直走向战鼓。 强撑着衰败不堪的身体,敲响了一连串的鼓点。 鼓声传遍了整个要塞。 城墙上下。 所有人都惊了。 赵贲神色骇然:“疯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我们还没撤回去,李蒙你想害死我们啊!给我停手!停手啊!不对,是罗偃!罗偃这个老匹夫,究竟想做什么?” 他吓得亡魂直冒,手脚冰凉,拼了命地想要阻止城墙上的动作。 但军令如山。 鼓声便是军令。 很快。 上万张弓箭拉成了满月,守城将士的气力,化作了漫天箭雨覆盖而下。 “扑哧!” “当!” “扑哧!” “当!” “扑哧!” 箭头穿过皮肉和撼在青铜甲胃的声音交替响起,不断有人坠落马下。 虽然是狄国士兵居多,但赵贲一行所占的比例本来就不多,换算下来伤亡率并不比狄国低多少。 即便这点伤亡率差,也是青铜甲比皮甲更结实导致的。 眨眼之间。 三万精锐骑兵竟已经倒下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依旧在被飞快收割。 赵贲目眦欲裂:“罗偃老狗,你敢!” 他一边强撑真气抵挡,一边策马朝刚才出兵的隘口冲去。 只是箭雨覆盖实在太勐,他能护住自己,却护不住自己的马。 随着一阵凄惨的马嘶声,他的战马跪地不起。 弓弦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听得人嵴背发凉。 他不会嬴无忌那般速度变态的七星步,若失去了坐骑,他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被射杀当场,要么被身后的狄国骑兵追上砍了脑袋。 心情急切之下,他一脚把旁边的战友踹下马,直接跃上马背夺路狂奔。 终于! 逃脱了箭雨覆盖的范围。 身后就只剩下了狄国骑兵的惨叫声。 只是重新逃到要塞之后,他却发现长平侯一脉足足三万嫡系精兵,居然只剩下了五千不到。 而且个个身负重伤! 他快要气疯了! 这可都是长平侯一脉的新锐力量,居然就这么折损了**成! 他心痛地简直要滴血。 旋即化作了满腔的愤怒,当即就想冲上城墙,想要找罗偃这个狗贼算账。 却不曾想,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城墙,却看到罗偃在一个黑衣人的陪同下优哉游哉地走了下来。 “铿!” 赵贲直接拔出了马刀,径直朝罗偃冲去,厉声喝道:“佞臣逾距,竟夺军权,当斩!” 强烈的愤怒,让他不想再给罗偃任何解释的余地。 文臣强夺军权已经是大罪,就算自己当场把他砍了,事情也有转圜的余地。 赵贲怒啊! 自己的计谋好不容易成功,居然毁在了罗偃这个佞臣身上!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把罗偃一刀噼了! 只是一刀挥出。 却像砍在了城墙之上。 虎口剧痛。 马刀直接飞了出去。 罗偃身旁的黑衣人一脚踹出,把他踹出了两三丈远。 呕了一口血,脑袋一歪,便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赵贲骇然无比。 因为他已经进入了兵人境,即便是刚刚突破,也不是所谓高手能够随便拿捏的。 这个人好强! 究竟是谁? 很可惜,他扛不住这么重的一脚,自然也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机会。 城墙上下。 气氛无比压抑。 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罗偃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赵贲和逃回来的五千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令牌:“此等乱臣贼子不尊军令,立刻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那五千人本来想要抨击。 毕竟文臣指挥武将,本身就是大忌讳。 但罗偃手里的金色令牌却让他们遍体生寒。 这块令牌。 乃是罗偃出发来新地之前,赵暨赐给他的新地圣令,负责新地的一切事务,见令如见黎王亲临。 不仅文臣。 就算武将也得听从号令。 所谓文臣指挥武将的大忌讳,在这令牌上根本不适用! 一开始。 所有人都以为这块令牌只是为了调动军队协助修葺城墙的。 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发挥作用。 城墙上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谁都知道,这回要玩真的了。 罗偃神色平静,盯着地上昏迷的赵贲,嘴角露出了一丝极其诡异的笑容。 他声音有些嘶哑,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赵贲假传军令,致使数万精锐折损!” “此等行径,罪不容诛!” “三日之后!” “当众问斩!” 听到这话。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 当众问斩! 这可是赵郢膝下最有希望夺嫡继承长平侯爵位的亲儿子啊! 众人下意识抬起头。 大雨还没有停。 但天边好似飘来了另外一朵乌云,这朵乌云不下于,却比能下雨的乌云更让人窒息。 …… 远处屹立着一棵古树。 狐妖坐在树干上,赤着脚丫悠闲地晃动着。 她似笑非笑:“这个黎国,还真有点意思。” 树枝摩擦,发出了沙沙的说话声:“牛牛牛被抓了,咱们救他么?” “救?怎么救?” 狐妖咯咯直笑:“别傻了!我们本来就不同族,只不过被联合派来执行任务的而已。既然消除颛顼印压制的密保已经到手了,便应当赶紧寻找妖脉!” “如何寻找?” 树妖瓮声瓮气道:“妖脉应当尚未开启,我感应不到。” 狐妖揉了揉脑袋:“倒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那个人族乾王说过,天人族的希望在嬴无忌身上,所以嬴无忌肯定知道妖脉的下落!” 树妖补充道:“乾王也知道。” 狐妖一巴掌打在树干的肉瘤上,全当打它脑袋了:“就你聪明!我去抓嬴无忌,你去抓乾王好不好?” 不像姬姓联盟这边,全都是优质的铜镜,甚至还有无比金贵的玻璃镜。 巷战本身就无比考验单兵实力。 姬姓精锐,总不能连镜子粗糙的赵氏士兵都不如吧? 不会吧!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