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在这不是食肆却是食肆的地方,所有人都纷纷起身拜见道:
“拜见大律令!”
马三等一众马台里的百姓,不管是在做什么,都纷纷停顿下来。
在后厨所在的几间简陋的房屋之中,闻声出来的几个裹着头巾的女子,也跟着拜道:
“民妇拜见大律令。”
在饭桌旁边的众多儒生,纷纷目光一凝,盯着前方威严走来的,看起来非常之年轻,却又气势十足的少年。
“拜见大律令!”
张良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这突然出现的少年。
看起来。
威严十足。
虽然声音略有童稚之色,可那仪态之中,举手投足之中,却有一种如勐虎野兽般的气势。
‘大律令,嬴城!’
张良在不断的打量着走来的嬴城。
已经在将最近以来咸阳城发生的所有的大事,都一一的往面前这个少年身上安放。
一桩一桩件所有关于大律令嬴城的传说。
据说。
人们最先流传关于嬴城传说的是皂河乡的传说。
那个传说很美好。
皂河乡里的乡民从皂河原上面迁移出来之后,被安置在了扶苏府的私田。
扶苏府不仅给皂河乡里的乡民营造房屋,给了良田,甚至还不用缴纳赋税。
着实让周围的乡民羡慕了一番。
恨不得那样的好事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关于那个民间的传说。
他却知晓很多。
正因如此,在他的认定之中,认为嬴城的谋略非寻常可比。
而在民间关于嬴城的传说还有很多。
其中最神奇的一个便是超级作坊的营造。
一个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崛起的一处生人勿近的地方。
有人说。
咸阳城最近发生的所有的改变都和嬴城有关。
有人说。
嬴城是一个极其暴虐不讲理的人。
还有人说。
嬴城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更有人说。
嬴城的胆子大到足以将天都给捅破一个窟窿。
又有人说。
嬴城是大秦最高贵的人。
又有人说。
嬴城的见识广博,无人可及。
所有所有的这一切传说,听起来极其的梦幻。
让他感觉嬴城是一个将所有人的优点和缺点都集中起来的人。
但现在。
这一眼。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在大秦短短三个月,便创造了无数传说的人。
心中莫名的出现了一个让他最不愿去评价的人。
洪荒勐兽之王!
那双眼睛之中,没有与世无争,没有平澹,更没有平易近人,只有摄人的威慑。
更像是蔑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觉得他可能无法拒绝这个人对他提的要求。
“这是一个可怕的人,笑着,却比冷着脸更可怕!”
陆贾也眉头紧皱的盯着徐徐而来的嬴城。
三公官服,以深绿为袍,腰间配玉,绣以云纹,束发为冠,以正气帽。
那毫不掩饰自己身份的外观。
就仿佛在无处不在的告诉所有人,他很强势,不容置疑的强势。
不,更应该说。
一种锐利之色。
好似商人身上的气息,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而嬴城的身上,这种锐利之色更甚。
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进必有取。
“不必多礼,该干嘛干嘛去,我就是进来瞅瞅。”
嬴城说着,没有过问任何人的意见,走在了拼凑桌面的正前方,理所当然的坐下来。
“看几位的打扮,是儒生?”嬴城澹澹的问道。
“儒生张良,儒生陆贾,儒生陈召……见过大律令。”张良,陆贾一众儒生再次施礼回道。
嬴城点了点头道:“看来,淳于越终于是将自己的家底都搬来了。”
“不必紧张,我只是听到有人疑问,这才过来一看。”
“将百姓集中在城池之内,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政令,造成巨大的拥挤不说,没有伎俩的百姓却受城内许多权贵之人的驱使。”
“不要说八千五百钱,在我看来,就算是拥有八千五百金,也不要居住在城内。”
“有这八千五百金,我就在那边那个荒滩上面盖一座巨大的府邸,金玉凋饰,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过不到,非要挤到城里面那片瓦都充斥着钱权之气的地方,何苦呢?”
嬴城的话让众多的儒生眉头一皱。
不过出于初来乍到,面对嬴城这个陌生而强势的人,没有贸然的反驳。
张良也是十分不赞同嬴城的观点,却也是略有顾忌,只得轻微的解释道:“城池,自古聚集之由,皆为政权的起始,多用于军事之途。”
“并非以百姓生活而定,亲近于天子脚下,是权力天然趋势。”
这已经说的非常的委婉的。
更直接一点,就是我完全不赞同你的观点,甚至你的观点完全是错误的。
嬴城笑了笑,道:“权力来源于人,而不是一座城,人在何地,权力就会出现在哪里。”
“一里之地有里正,便是权力的中心,何苦舍近求远呢?”
张良眉头一皱,道:“里正只有一人,这一里之地却有千余人。”
嬴城同样笑道:“如此说来,这皇帝只有一人,丞相只有两人,九卿只有九人,郡守县令也均只一人,人们又要去追求什么样的权力呢?”
张良再次道:“这管理天下,非一人之事,自有许多的空缺,这是可以被竞争的。”
嬴城笑道:“是啊,天下之管理不是一人之事,这一里之管理也非一人之事,如此,为何又要去城里去竞争权力呢?”
有儒生实在不想听下去了,怒道:“乡野之地乃荒芜之地,城池之地乃繁华富贵之地,不去繁华之地反而要在这荒芜之地,是何道理?”
嬴城摇头,笑道:“为什么城池之地可以是繁华富贵之地,乡野之地就不能成为繁华富贵之地呢?”
张良眉头紧皱的道:“千人之繁华,比不得百万人之繁华!”
嬴城再次摇头道:“然而这百万人,又有多少人居于乡野呢,乡城之比,十中去九之又九为城民。”
“那么,是要让这其九的乡民进城容易,还是让这九之又九的城民下乡容易呢?”
陆贾骇然惊起,眸光闪烁的惊道:“所以,三万儒生前来,并非入城,而是下乡里!”
“而朝廷,要拆城以为乡里?”
张良震惊的摇头惊道:“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做到。”
嬴城也笑吟吟的起身,笑了笑道:“咸阳在籍一百三十七万人,预计户籍统计可达两百万,其中有二十一城,居城者只有三十万人。”
“让这三十万人回归乡野容易呢,还是让一百七十万人住在咸阳城容易呢?”
“我认为,三十万人回归乡野,更容易一些。”
“你们觉得呢?”
张良惊道:“可乡野如何富?”
嬴城笑道:“石米如何,石酒如何。”
“石麦如何,石面如何。”
“这乡野之土却可成宫墙之砖。”
“这乡野之木却可为栋梁之木。”
“如何又不能富呢?”
嬴城澹澹的笑着,仅仅逗留片刻,便起身巡查整个马台里的变化。
说真的。
马台里的事情,是他没有想到的。
只觉得这古代,办事效率不是后世可比的。
当时他只是为了给冯世杰讲解经济之道,货币流通之理、
他的意思只是想说,府衙的重要的职权,是要让货币流通起来,让百姓有货币的流入,也有货币的流出。
自然而然这种变化就可以让百姓富裕起来。
至于给每个人发五十金,仅仅是他打的比方。
可谁知道。
冯世杰在频阳回来之后,就研究了许久,没有和任何人说,直接选了咸阳最贫穷的里,马台里。
然后就真的发钱了。
按人头一人五百钱。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要是折算价格。
一石粟米一百二十斤,一石十斗,一斗十二斤。
三钱一斗粟米。
五百钱可以购买在一百六十斗粟米,整整两千斤。
如果按照后世网上粟米的价格。
粟米的价格是36元/千克。
一斤十八块。
那就是按人头,一个人头三万六千快。
在马台里一户人最多的是一户叫马三的户头,足足有十七口人,那就是直接给发了六十一万。
要知道。
这六十一万是按照他穿越前新时代的价格,而这笔钱所处于的时代,却是那几十年前的物价状态。
六十一万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
刚开始他不知道这个事情,而且冯世杰谁也没有说,甚至给始皇帝都没说。
身为内史人家拥有这样的权柄。
只是等到冯世杰将钱发下去,导致周围几个乡里的人闹腾起来,被冯世杰不留情面的镇压下来,这件事才被御史大夫府给捅在了朝堂上,冯世杰被弹劾。
但冯世杰毕竟在内史位置上坐了十几年,所在县级,可人家的地位一点也不比封疆大吏地位低。
就那么磨蹭了十几天之后,冯世杰将自己的暴力研究成果呈现出来,并总结出了一套怪异的经济之论。
也就是货币之论,全篇阐述了一个道理,让货币流通起来,发挥货币真正的价值。
然后,满堂哗然,弹劾冯世杰之事,就不了了之。
而这。
就是马台里事件在背后所出现的朝堂过程。
而他也是在御史大夫府弹劾之后才知道,冯世杰的疯狂行为。
也因此感慨。
这年代如果真的想要做点事情,说难,对于有些人来说一辈子都够不到。
可对于有些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五百钱对掌握着皇都的府衙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那只是府衙用来验证,货币在民间的流通方式以及民间富裕之后,最终会流向什么地方。
最终实际的调查流向表明,以马台里无端产生的货币开始,这些货币已经被带到了远离咸阳的北方的草原上,南方的深山中。
在这个过程中,不止马台里一个贫困之乡发生了改变,好像货币的流通都变得富裕了起来。
这在朝堂上,是有实际的数据支撑的。
冯世杰发动了自己大伯冯去疾以及整个冯氏,才调查出那样一份足以给自己脱罪的数据。
现在的冯世杰,每一天都在关注着马台里的变化,乃至于朝堂之上不少人也都在观察着马台里的变化。
而嬴城,也在关注着马台里的变化。
冯世杰在关注自己的经济货币之道。
朝堂在关注马台里在经济文化人心等各方面的变化。
而他。
在关注马台里的自我经济变化。
因为他在看到冯世杰的数据之后发现。
在这个时代,一个并不是依靠宗族维系的只有一百一十户的村子,在拥有颠覆性的财富之后,竟然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在向着集体化转变。
没错。
马台里现在的变化。
在由私有制自我转变为集体制。
在大秦耕战国策的影响下,民有耕田是私有财产,以户为单位的私有农田制度。
但是,在每户都拿到大笔的财富之后。
在里正的组织下,每户按照田亩的多少拿出了购买五头的钱币,这五头牛,属于马台里的集体财产,由里正负责保管,各户共养。
然后。
出现了集体性消费的现象,一大群人进城消费。
之后。
出现了集体劳作的事情。
整个马台里的房屋,普遍破旧,在里正的带领下马台里一千余人集体前往秦岭砍树,集体前往骊邑砖窑购砖瓦,并集体进行统一的营造。
而且。
根据马台里乡民之间的商量,因为要盖房屋,会安排集体耕作,不再以谁家用耕牛就拉去哪耕种,而是从耕地的一头耕作向另一头。
邻里帮忙种完,其余剩余劳动力,继续营造房屋。